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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人世间大多的秘密都藏在梦里,就像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活着却如同没有名字的存在。《解密》是一个天才与另一个天才之间的博弈,是将心灵粉碎再重铸。一个身世多舛的数学天才荣金珍,一个类似数学家约翰?纳什般的天才人物,因为非凡的才华被招募至国家秘密单位701,破解一部极其困难的敌国密码“紫密”。在巨大的期待和精神危机之下,总是醉心于和疯子下棋和梦境的容金珍,是否能够破解“紫密”,成为国家的英雄?在巨大的国家机器中,个人命运沉沉浮浮。若干年后,每个人都只剩下一个关于他们的传说,而谁也无法预测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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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麦家
著名作家、编剧。
作品有长篇小说《解密》《暗算》《风声》《风语》等。《暗算》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解密》入选英国“企鹅经典”文库,是中国第一部被收进该文库的当代小说。麦家的小说具有奇异的想象力和独创性,人物内心幽暗神秘,故事传奇曲折,充满悬念,因而多被改为影视作品。由他编剧的电视剧《暗算》和根据他小说改编的电影《风声》,是掀起中国当代谍战影视狂潮的开山之作,影响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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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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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答王德威教授问
第一篇 起
第二篇 承
第三篇 转
第四篇 再转
第五篇 合
第六篇 外一篇 荣金珍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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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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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黎是第二天晌午走进梨园的,雨止了,但接连几天来的雨水已把园子浸得精湿,脚步踩在湿软的泥土上,脚印凹下去,深得要弄脏鞋帮。但眼前,小黎黎看不见一只人的脚印,树上的蜘蛛网都是空的,蜘蛛都避雨躲到了屋檐下,有的则在门前张了网,要不是烟囱正冒着烟,还有砧板上刀切的声音,他想不出这里还住有人。
大头虫正在切红薯,锅里滚着水,有很少的米粒像蝌蚪一样上蹿下跳着。对小黎黎的闯入,他没有惊奇,也没有愠怒,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忙自己的,好像进来的是刚出去的—他爷爷?或者一只狗。他的个子比老人想的要小,头也没传说的那么大,只是头盖显得有些高尖,像戴顶瓜皮帽似的—也许是因为高尖才显得不大。总之,从生相上看,小黎黎不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相比之下他冷漠、沉静的神色和举止倒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有点少年老成的寡淡。屋子是一间拉通的,一眼看得见一个人起居的全部和质量,烧、吃、住都是简陋到头的,唯一像样的是以前药草房留下的一排药柜子,一张书桌,和一把太师椅。书桌上摊开着一卷书,是大开本的,纸张透露出古老的意味。小黎黎合起书看了看封面,居然是一册英文版的《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小黎黎放回书,疑惑地看着孩子,问:
“这是你在看吗?”
大头虫点点头。
“看不看得懂?”
大头虫又点点头。
“是洋先生教你的?”
对方还是点点头。
“你老是不开口,难道真是哑巴?”小黎黎说,声音里带点儿指责的意思,“如果是的就跟我再点个头,如果不是就对我开口说话。”为了怕他听不懂国语,小黎黎还用英语重复了这段话。
大头虫走到灶边,把切好的红薯倒入开水里,然后用英语回答说他不是哑巴。
小黎黎又问他会不会说国语,大头虫用国语回答说会的。
小黎黎笑了笑,说:“你的国语说得跟我的英语一样怪腔怪调,大概也是跟洋先生学的吧?”
大头虫又点点头。
小黎黎说:“不要点头。”
大头虫说:“好的。”
小黎黎说:“我已多年不说英语,生疏了,所以你最好跟我说国语。”
大头虫用国语说:“好的。”
小黎黎走到书桌前,在太师椅上坐下,点了支烟,又问:
“今年多大了?”
“十二。”
“除了教你看这些书,洋先生还教过你什么?”
“没有了。”
“难道洋先生没教你怎么圆梦?他可是出名的圆梦大师。”
“教了。”
“学会了吗?”
“会了。”
“我做了个梦,给我圆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我只给自己圆梦。”
“那你给我说说看,你梦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梦见了。”
“梦见过我吗?”
“见过。”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谁?”
“容家第八代后代,生于一八八三年,排行廿一,名容小来,字东前,号泽土,人称小黎黎,乃N大学创始人老黎黎之子。一九○六年毕业于N大学数学系,一九一二年留学美国,获麻省理工大学数学硕士学位,一九二六年回N大学从教至今,现任N大学副校长、数学教授。”
“对我很了解嘛。”
“容家的人我都了解。”
“这也是洋先生教的?”
“是。”
“他还教过你什么?”
“没有了。”
“上过学吗?”
“没有。”
“想上学吗?”
“没想过。”
锅里的水又沸腾起来,热气弥漫着屋子,夹杂着食熟的香气。老人站起身来,准备去园子走走。孩子以为他要走,喊他留步,说洋先生有东西留给他。说着走到床前,从床底下摸索出一个纸包,递给他说:
“老爹爹说过的,老爷要来了,就把这送给您。”
“老爹爹?”老人想了想,“你是说洋先生吧?”
“是。”
“这是什么?”老人接过纸包。
“老爷打开看就知道了。”
东西被几张泛黄的纸张包裹着,看起来不小,其实是虚张声势的,散开纸包,露出的是一尊可以用手握住的观音像,由白玉雕刻而成,眉心里镶着一颗暗绿的蓝宝石,仿佛是第三只眼。小黎黎握在手上端详着,顿时感觉到一股清爽的凉气从手心里往他周身漫溢,暗示出白玉品质的上乘。雕刻的手艺也是精湛的,而沉浸在手艺中的法度透露出的是它源远流长的历史。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件上好的藏品,把它出手利禄是匪浅的。老爷掂量着,望着孩子,沉吟道:
“我与洋先生素无交道,他为何要送贵物与我?”
“不知道。”
“知道吧,这东西很值钱的,还是你留着吧。”
“不。”
“你自幼受洋先生厚爱,情同亲人,它应该是你的。”
“不。”
“你比我更需要它。”
“不。”
“莫非是洋先生怕你卖不好价钱,托我代你把它出售?”
“不。”
正这么说着时,老爷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外包纸上,见上面记满了演算的数字,一遍一遍的演算,好像在算一个复杂的数目。把几张纸全铺开来看,都是一样的,是一道一道的算术题。话题就这样转换了,老爷问:
“洋先生还在教你算术?”
“没有。”
“这是谁做的?”
“我。”
“你在做什么?”
“我在算老爹爹在世的日子??”
03
洋先生的死亡是从喉咙开始的,也许是对他一生热衷于圆梦事业的报复吧,总的说,他的一生得益于巧舌如簧的嘴巴,也祸害于这张游说于阴阳间的乌鸦嘴。在给小黎黎酝酿遗书之前,他基本上已经失声无语,这也使他预感到死期的来临,所以才张罗起大头虫的前程后事。在一个个无声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大头虫总是把一杯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着浓淡的梨花水放在他床头,他在淡约的花香中醒来,看见白色的梨花在水中袅袅伸张、荡漾,心里会感到平静。这种土制的梨花水曾经是他驱散病症的良药,他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能活出这么一把高寿,靠的就是这简单的东西。但当初他收集这些梨花,完全是出于无聊,抑或是梨花炫目的洁白和娇柔吸引并唤醒了他的热情,他收集起它们,把它们晾在屋檐下,干爽了,放在床头和书桌上,闻它们的干香的同时,似乎也把花开的季节挽留在了身边。
因为只有一只眼,腿脚又不灵便,每天在枯坐静坐中度过,渐渐地他不可避免地有了便秘的忧患,严重时令他徒有生不如死的感觉。那年入冬,便秘的毛病又发作了,他沿用往常的办法,早晨醒来后猛灌一大碗生冷的凉开水,然后又接连地灌,企盼迎来一场必要的肠绞腹痛。但这次便秘似乎有些顽固,几天过去,凉开水下去一杯又一杯,肚子里却迟迟不见反应,静若止水的,令他深感痛苦和绝望。这天晚上,他从镇上拣草药回来,趁着黑就把出门前备好的一碗凉水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快,到最后他才觉出这水的味道有些异怪,同时还有一大把烂东西随水一道冲入胃肚里,叫他顿生蹊跷。点了油灯看,才发现碗里堆满被水泡活的干梨花,不知是风吹落进去的,还是耗子捣的乱。之前,他还没听说这干梨花是可以饮用的,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由此可能引发的种种下场,甚至连死的准备也作好了。但是不等他把第一道草药水熬出来,他就感到小腹隐隐地生痛,继而是一种他梦寐以求的绞痛。他知道,好事情来了,在一阵激烈的连环响屁后,他去了茅房,出来时人已备感轻松。
以往,轻松之时也是肠炎的开始之刻,便秘通畅后,往往要闹上一两天的腹泻,有点物极必反的意思。而这次却神秘地走出了怪圈,通了就通了,没有派生任何不适或不正常的症状,神秘之余,梨花水的形象在他心中亲热地凸现出来。事情偶然又错误地开始,而结果却变成了命运的巧妙安排。从那以后,他开始每天像人们泡茶喝一样地泡梨花水喝,并且越喝越觉得它是个好东西。梨花水成了命运对他的恩赐,让他孤寂老弱的生命平添了一份迷恋和日常。每年梨花开时,他总是感到无比充实和幸福,他收集着一朵朵香嫩的梨花,像在收集着自己的生命和健康一样。在弥留之际,他每天都做梦,看见梨花在阳光下绽放,在风雨中飘落,暗示出他是多么希望上帝在把他生命带走的同时,也把梨花随他一同带走。
一天早晨,老人把大头虫喊到床前,要了纸笔,写下这样一句话:
我死后希望有梨花陪我一起入殓。
到了晚上,他又把大头虫喊到床前,要了纸笔,写出了他更准确的愿望:
我在人世八十九载,一年一朵,陪葬八十九朵梨花吧。
第二天清早,他再次把大头虫喊到床前,要了纸笔,进一步精确了他的愿望:
算一算,八十九年有多少天,有多少天就陪葬多少朵梨花。
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或想念把老人弄糊涂了,他在写下这个精确得近乎复杂的愿望时,一定忘记自己还从未教大头虫学过算术呢。
虽然没学过,但简单的加减还是会的。这是生活的细节,日常的一部分,对一个学龄孩童来说,不学也是可以无师自通的。从一定角度讲,大头虫也是受过一定的数数和加减法训练的,因为在每年梨花飘落的季节里,洋先生把落地的梨花收拾好后,会叫大头虫数一数,数清楚,记在墙上,改天又叫他数,累记在墙上。就这样,一场梨花落完了,大头虫数数和加减法的能力,包括个、十、百、千、万的概念都有了一定训练,不过也仅此而已。而现在他就要靠这点有限的本领,和洋先生早已亲自拟定的碑文—上面有他详细的出生时间和地点—演算出他老爹爹漫长一生的天数。由于本领有限,他付出了超常多的时间,用整整一天才大功告成。在微暗的天色中,大头虫来到床前,把他刻苦演算出来的结果告诉老爹爹,后者当时已连点头的气力都没了,只是象征性地捏了下孩子的手,就最后一次闭了眼。所以,大头虫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算对,当他注意到老爷在看他演算草稿时,他第一次感到这个人与他的关系,对他的重要,因而心里变得紧张、虚弱。
演算草稿总共有三页,虽然没有标页码,但小黎黎把它们一一铺开看后,马上就知道哪是第一页。第一页是这样的:
一年:365(天)
二年:365
+365
730(天)
三年:730
+365
1095(天)
四年:1095
+365
1460(天)
五年:1460
+365
1825(天)
??
看着这些,小黎黎知道大头虫是不懂乘法的。不懂乘法,似乎也只能用这笨办法了。就这样,他一年年地累加,一直加了89遍365,得出一个32485(天)的数目。然后他又用这个数目去减去一个253(天),最终得到的数字是:32232(天)。
大头虫问:“我算对了吗?”
小黎黎想,这其实是不对的,因为这89年中并不是年年都是365天。365天是阳历的算法,四年是要出一个闰月的,有闰月的这年叫闰年,实际上是366天。但他又想,这孩子才12岁,能把这么大一堆数字正确无误地累加出来已很不简单。他不想打击他,所以说是对的,而且还由衷地夸奖他:
“有一点你做得很好,就是你采用周年的算法,这是很讨巧的。你想,如果不这样算,你就得把一头一尾两个不满的年份都一天天地去数,现在这样你只要数最后一年就可以了,所以要省事多了。”
“可现在我还有更简单的办法。”大头虫说。
“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办法,你看嘛。”
说着,大头虫去床头又翻出几页草稿纸给老爷看。
这几页纸不论是纸张大小、质地,还是字迹的浓淡,都跟刚才几页明显不一,说明不是同一天留下的。大头虫说,这是他在安葬了老爹爹后做的。小黎黎翻来看,左边是老一套的加法演算式,而右边却列出了个神秘的演算式,如下:
一年:365(天) 365
?1
365(天)
两年:365 365
+365 ?2
730(天) 730(天)
三年:730 365
+365 ?3
1095(天) 1095(天)
?? ??
不用说,他表明的神秘的?法演算式实际就是乘法,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所以只能以他的方式表明。如此这般,一直对比着罗列到第20年。从第21年起,两种算式的前后调了个头,变成神秘的?法在前,加法在后,如下:
21年:365 7300
?21 +365
7665(天) 7665(天)
在这里,小黎黎注意到,用?法算出来的7665的数字是经涂改过的,原来的数字好像是6565。以后每一年都如此,?法在前面,加法在后面,与此同时用?法算出来的数字不时有被涂改的迹象,更改为加法算出来的和数,而前20年(120年)?法下的数字是未曾涂改过的。这说明两点:
1.前20年他主要是用加法在计算,用?法算是照样画葫芦,不是完全独立的,而从第21年起,他已经完全在用乘法演算,加法列出来只是为了起验证作用;
2.当时他对乘法规律尚未完全把握好,不时地还要出错,所以出现了涂改现象。但后来则少有涂改,这又说明他慢慢已把乘法规律掌握好了。
这样一年一年地算到第40年时,突然一下跳到第89年,以?法的方式得到一个32485(天)的数字,然后又减去253(天),便再次得到32232(天)的总数。他用一个圆圈把这个数字圈起,以示醒目,独立地凸现在一群数的末端。
然后还有一页草稿纸,上面的演算很乱,但老爷一看就明白他这是在推敲、总结乘法规律。规律最后被清清楚楚地列在这页纸的下端,老爷看着,嘴里不禁跟着念出声来—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一三得三??
二二得四
二三得六
二四得八??
三三得九
三四十二
三五十五
三六十八??
念出来的就是一道无误的乘法口诀。
完了,老爷默然又茫然地望着孩子,心里有一种盲目的、陌生的不真实之感。静寂的屋子里似乎还回荡着他念诵乘法口诀的余音,他出神地聆听着,内心感到了某种伸展开来的舒服和热诚。这时候,他深刻地预感到自己要不把孩子带走已经不可能。他对自己说,在战争连绵不绝的年代,我任何不切实际的善举都可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但这孩子是个天才,如果我今天不带走他,也许是要悔恨一辈子的。
暑假结束前,小黎黎收到省城发来的电报,说学校已恢复教学,希望他尽快返校,准备开学的事。拿着电报,小黎黎想,校长可以不当,但学生不能不带,于是喊来管家,吩咐给他准备走的事,末了还给了他几张钞票。后者道着谢,以为是老爷给他的赏钱。
老爷说:“这不是给你的赏钱,是要你去办事情的。”
管家问:“老爷要办什么事?”
老爷说:“带大头虫去镇上做两套衣服。”
管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愣在那儿。
老爷又说:“等这事情办好了,你就可以来领赏钱了。”
几日后,管家办好事情来领赏钱时,老爷又说:“去帮大头虫准备一下,明天随我一道走。”
不用说,管家又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儿。
老爷不得不又说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容家院子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狗叫声此起彼又起的,很快连成一片,把容家的主人和仆人都从床上拉起来,躲在窗洞后面窥视外面。凭着管家手里擎的灯笼,窗洞里的眼睛都惊异地睁圆了,因为他们看见大头虫穿着一身周正的新衣服,提着一只洋先生漂洋过海带来的牛皮箱,默默无声又亦步亦趋地跟着老爷,畏畏惧惧的,像煞一个刚到阳间的小鬼。因为惊异,他们并不敢肯定自己看到的事情是真的,直到管家送完人回来,从管家的口中他们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真的疑问就更多,老爷要带他去哪里?老爷带他去干什么?大头虫还回来吗?老爷为何对大头虫这么好?等等等等。对此,管家的回答分两种—
对主人是说:“不知道。”
对仆人是骂:“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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