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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微尘众:红楼梦小人物②》是“蒋勋说青春红楼”系列中最重要的篇章。碎为微尘的红楼众生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读懂他们,就是读懂了我们自己的一生。曹雪芹在静观来来去去、碎为微尘的众生,各自有各自的因果,各自要了各自的冤业。《红楼梦》使人在宿命前懂得谦卑,越多看一次,越懂得生命的不忍。
《微尘众:红楼梦小人物②》——
这次,蒋勋要说的是《红楼梦》里女孩子们的人生、爱情与命运。《红楼梦》作者细细描述一生遇到的许多少女,一起度过荒唐又美好的青春,一起喜悦,一起忧伤。她们虽然“身为下贱”,也都像是前世的知己,也都有“心比天高”的生命尊严。
在《微尘众:红楼梦小人物②》中,谈了很多青春女性。有作者蒋勋最尊敬的公正宽容的平儿;最心疼的天真单纯的金钏;有刚开始不容易十分了解,后来越读越觉得动人心魂的晴雯;有大方气派、严词拒绝好色老爷纠缠霸占的鸳鸯;有从唱戏转为丫头的藕官,她(他)在舞台上一直演男角,爱上戏台上的女性角色,假戏真做,回不到现实,仍然迫求爱恋着女子,她是《红楼梦》里深情的“女同志”;还有漂亮调皮的芳官,像个小男孩,宝玉也喜欢让她男装打扮,还有厨娘的女儿柳五儿,丫头还没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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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蒋勋说:很少有一本书像《红楼梦》,可以包容每一个书中即使是最卑微的角色。我喜欢《金刚经》说的“微尘众”,多到像尘沙微粒一样的众生,在六道中流转。
这次,蒋勋要说的是《红楼梦》里女孩子们的人生、爱情与命运。
两百多年前,《红楼梦》这本书,已经为每一个不同个性典型的女子以及她们的情感命运,书写出安静而宽阔的祝福、深切而宽容的怜悯。
色彩学高手莺儿、公正温和的特助平儿、得体伶俐的鸳鸯、上进好学的香菱、内敛守静的邢岫烟、爽朗男孩气的史湘云、高傲而动人心魄的晴雯、认真做自己的探春、漂亮调皮的芳官、深情女同志藕官、病弱美人柳五儿……这些亮丽动人的生命姿态,何尝不呼应着现代女性的特质与觉醒?
在《红楼梦》一片花团锦簇中,偶略的浮光画面,为蒋勋悉心捡拾起来,细细玩味:有贾母的富贵省悟,有柳湘莲的自负孤独,有石呆子的卑微苦痛,有乌进孝的生存周旋,有秦显家的人际打点……人性试题处处;更有中国结与配色学、界画的材料技法、跳脱文艺营的写诗课、大宅门的管理学……文化逸趣不绝。
在蒋勋眼中,《红楼梦》颠覆了人间秩序,却找到了每一个人内在的心灵秩序。微尘众生,流浪生死,故事都没有完。
《微尘众:红楼梦里的小人物》必然是一次对《红楼梦》的颠覆式解读,这样的蒋勋,这样的解读红楼,我想如果曹雪芹知道的话,一定会引以为知己吧。了解《红楼梦》里小人物的故事,懂得他们的艰难与卑微,能使人在宿命前懂得谦卑,越多看一次,越懂得生命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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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蒋勋,福建长乐人。1947年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宝岛台湾。台湾文化大学历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1972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1976年返台。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并先后执教于文化大学、辅仁大学及东海大学美术系,现任《联合文学》社长。
其文笔清丽流畅,说理明白无碍,兼具感性与理性之美。著有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并多次举办画展,深获各界好评。近年专事两岸美学教育推广,他认为,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而自己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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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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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微尘沙数,都有未完的故事
一、黄金莺
二、人型墓碑
三、李纨
四、贾母与刘姥姥
五、栊翠庵喝茶
六、刘姥姥放屁怡红院
七、惜春的画
八、不了情,撮土为香
九、鲍二家的
十、平儿理妆
十一、鸳鸯
十二、柳湘莲
十三、石呆子
十四、香菱学诗
十五、邢岫烟
十六、史湘云BBQ
十七、冬天,一个夜晚
十八、晴雯的指甲
十九、补裘
二十、乌进孝
二十一、赵国基死了
二十二、探春兴利除弊
二十三、大观园与现实世界
二十四、假凤泣虚凰
二十五、这些官们
二十六、芳官洗头
二十七、蔷薇硝、茉莉粉
二十八、唉!赵姨娘
二十九、玫瑰露、茯苓霜
三十、 柳五儿
三十一、 秦显家的
结语:雪
附录:本书所写人物关系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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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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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晴雯的指甲
很同情这一位新来的医生,进了一个花团锦簇的房间。大红愫幔深垂,看不到病人,单单看到编幔里伸出一只手,手指上养着两根三寸长的指甲,指甲上是金凤花染得通红的痕迹。晴雯的美,晴雯的骄矜,雯的“心比天高”,晴雯生命里如此蛾烈、宁为玉碎的熟情都呼之欲出了。
记得林语堂写过一篇短文“论晴雯的头发”,大意是写晴雯妆扮不够正派,没有遵照传统良家妇女规矩,头发没有梳整齐。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突擎检查儿子的房间,一一查看儿子身边的丫头,看哪一个是“狐媚子”,会勾引带坏儿子宝玉。
晴雯当时受了风寒,正在养病,突然从病床上被拉起来,头发衣衫来不及整理,立刻被王夫人看到,认定她就是勾引儿子不学好的“狐媚子”,不容分说,晴雯被撵出了贾府,哀怨凄惨,病死在家里。
王夫人出身名门,又嫁进豪门做正室夫人,但是她有“丫头恐惧症”。她自己的丈夫贾政就搞上两个丫头,成为“姨娘”,也就是一般人说的“姨太太”。丫头升格成为妾,是做为原配正室的王夫人潜意识里最大的威胁。王夫人管不到自己丈夫搞丫头,就把潜意识里对丫头的恐惧,转移到监视自己儿子身旁的丫头们。
贾宝玉还是个青少年,十四岁上下,刚刚发育,对爱情和性有好奇,但都还懵懂模糊。他跟丫头金钏调笑玩闹,金钏就被王夫人认为是狐狸精,赶了出去,金钏不堪受辱,跳井自杀而死。
王夫人安排了稳重的丫头袭人在宝玉身遑,袭人安静守分,她就是每天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正派典型吧。王夫人信任她,她有时也扮演“特侦组”的角色,在王夫人面前打小报告,暗示某些丫头有问题。
王夫人把袭人当成可靠的眼线,做为遥控儿子行为、约束防范其他丫头的工具。
但是做母亲的不知道,跟宝玉上床,早就玩了性游戏的丫头,正是袭人。
林语堂可能慨叹,华人儒家社会喜好以外貌评论人的道德,其实常有误判。人性复杂,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并不表示心里规矩。
但是人的外貌当然是重要的印象,是不是“狐媚子”,时至今日,我们的社会也还是像王夫人,常常如此用外貌判断善恶吧。
晴雯高傲,她我行我素,不跟世俗妥协,是极有个性的少女。
袭人刚好相反,圆滑内敛,不张扬骄矜,很懂得保护自己,虚心慎虑给自己安排好出路。袭人有点像台湾谚语说的“惦惦吃三碗公”那种人,不吭声,什么都做了。
晴雯任性跋扈,但心地却极好,她在病中为宝玉“补裘”,通宵做苦工,做到凌晨,身体小支昏倒,无怨无悔,情感热情动人。然而,在一个习惯处处以伪善道德评论别人私生活的社会,高傲任性的晴雯自然是要倒霉了。
晴雯受辱化亡前,作者写了她的生病,写了她在病中美到惊人的画面。晴雯,一个丫头,能够在充满压抑的卑屈的环境里,大胆活出自我。作者笔下的晴雯,美到倾城倾国,美到天地为之低昂,因为她活出了完整的自己。
第五十一回医生给晴雯探脉,在书里仅只两三行篇幅,却写出了晴雯逼人的美。
作者写的不是头发,而是她三寸长金凤花染红的两根指甲。
晴雯生病,依照贾府惯例,怕主人受感染,是要撵回家去住的。宝玉当然不忍,他知道丫头家都穷,不够暖,也无力延医诊治。宝玉因此偷偷把晴雯藏在屋里,赶紧找人去请医生来看病。晴雯知道规矩,要宝玉还是跟负责管理大观园的李纨通报一声。
贾府中有人生病,都是请太医来看,那一天刚好常来的王太医有事,就请了一位新的医生。
这新医生也不知道给谁看病,只看到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的“大红缔幔”(这一场戏写得像电影画面,好大阵仗),年轻医生有点看傻了,又见到红色编幔里伸出一支手,那支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得通红的痕迹”,这医生赶紧回过头来,不敢多看。一个老嬷嬷才拿了手帕把晴雯的手遮掩了。
这么寥寥数行文字,晴雯的美,晴雯的骄矜,晴雯的“心比天高”,晴雯生命里如此蛾烈、宁为玉碎的熟情都呼之欲出了。作者不是在写丫头,他在写晴雯尊贵的自我。
看到这一段,很同情这一位新来的医生,进了一个花团锦簇的房间。大红愫幔深垂,看不到病人,单单看到编幔里伸出一只手,手指上养着两根三寸长的指甲,指甲上是金凤花染得通红的痕迹。
这新来的医生要诊脉,他的手指搭在这样一只编幔外的手腕上,要细听脉搏呼吸,寸、开、尺,细细的脉搏连接着看不到的五脏六腑,要在那么细微的脉动里,听到一歌肉体最深处的体温涌动。
新来的医生像是陷入一种肉体的激动中,他竟安定不下来,调不好自己的脉息,糊里糊涂开了药方。
这一场戏这么短,却使入看过后难以忘记,画面如此鲜明,色彩、触觉、体温、气味,都这么细微。然而看不到人,在没有视觉的玄想里,着新医生如入五里雾中,看完了病,走出房间,他还在犹疑:刚才缡幔里的病人到底是“小姐”,还是一位“爷”?
《红楼梦》作者仿佛陷入自己青少年时的回忆,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位医生,一只长指甲染红从辅幔里伸出的手,他自己也像那位医生,被大红孺幔里的长指甲吓到了,呆住了,然后才发现一张药方上乱开的蕖。
十四岁的青少年猛然醒了过来,他说:“该死,该死!”发现药方上的“_枳宝”、“麻黄”都是猛药,体质柔弱的少女是用不得的。
宝玉因此又请了老年有经验的王太医来,果然药量都减,也没有了“枳宝”、“麻黄”。
小小一段,那两根金凤花染红的三寸指甲,让人怵惊篱心。而那两根指甲,晴雯肉体上最珍惜的部分,正是她受冤屈临死前咬断交到宝玉手中的遗物。
二、平儿理妆
人世间再伤心,也不可以不美吧。美是生命最后的救赎。宝玉要平儿梳头洗脸化妆,在生命最伤痛的时刻,依然要让自己光鲜亮丽起来。
一个小少爷,为丫头洗手帕晾干,又用熨斗熨平衣裳,读者或许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作者清楚:他要人世如此干净平坦。
平儿是《红楼梦》里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她性情温和包容,处处委屈求全。特别让人心疼。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豪门贵族的小姐出嫁,要陪嫁好几个丫头。这些丫头的命运可想而知,她们是人却变成陪嫁的物品,没有被当作人看待。王熙凤又是特别尖刻好妒的女人陪嫁的丫头死的死,有的打发嫁人,只剩下一个平儿,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惟王熙凤命令是从,才在身边留得住。成为王熙凤最得力的助手。
王熙凤管家,等于今天企业的总经理,人人都说她能干,但是没有平儿这一特别助理,王熙凤的管理不会那么顺遂。
举一个例子,第七回王熙凤去看秦可卿,意外遇到她的弟弟秦钟也在。王熙凤没有带见面礼,小丫头回报,平儿斟酌一下,选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金裸子送去,适时送到,很得体,没有失礼。
王熙凤管理严峻,对待下人苛刻,没有慈悲心。平儿常瞒着王熙凤放宽一点,为王熙凤做好事,也让管理不会变得苛薄。
王熙凤治家成功,一大部分是平儿担下了大大小小杂事,能够执行王熙凤的命令,又能斟酌分寸轻重,适度调整缓急宽严。平儿在今天,绝对是一等一的管理好手,无论在政府或企业,平儿都是难得一遇的人才。
平儿又从不争胜好强,王熙凤爱逞能,爱出风头,平儿把风光功劳都归于王熙凤,她却内敛低调,不居功自大。
陪嫁丫头不能一直单身,王熙凤又需要平儿在身边,因此就让贾琏收为妾,平儿看起来是从丫头等级成为妾了,但是在王熙凤这样善妒的大老婆下面做妾,平儿处境的为难可想而知。
平儿知道贾琏怕王熙凤,因此认了做一辈子王熙凤的奴仆,她名义上是贾琏的妾。却不让贾琏碰她,有时贾琏在房中,平儿就跑到房外,隔着窗说话,让王熙凤不起疑心,没有忌恨她的理由。平儿这样委屈求全,也算是明哲保身的方式吗?
然而在第四十四回里,平兄还是遭殃了。
贾琏趁王熙凤生日寿宴忙乱搞上了仆人鲍二的老婆,王熙凤捉奸,听到鲍二家如此羞辱,恼羞成怒,不问青红皂白,就劈打身边的平儿。
王熙凤踢门进去,与鲍二家的撕打,又命平儿帮着打。贾琏气急,也动手打平儿。
一直委曲求全、从不惹是生非的平儿,也终于搅进这样难堪肮脏的处境,弄到披头散发,涕泗滂沱,绝望到要借贾琏手中的剑自刎,一了百了。
李纨平日就心疼平儿,看到平儿此日难堪受辱,就把她带到稻香村去安慰平抚。
事情过后,宝玉把平儿接到怡红院来,向平儿道歉。宝玉说:“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不是吧。”平儿虽然气苦,也不解为何宝玉要向她赔不是,便说:“与你什么相干?”宝玉笑说:“我们兄弟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
佛经对“大悲”的解释是“不舍一切有情”宝玉对平儿受辱受苦不忍,他不觉得平儿只是奴仆丫头,真心希望有情众生都欢喜安乐,也真心为贾琏之俗、王熙凤之威抱歉,好让平儿安心。文学里体悟“大悲”的,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平儿懂事,没有对贾琏、王熙凤一句怨言,真心感谢宝玉的体贴温暖。
宝玉不只在言语上体贴,他觉得平儿受了气,受了侮辱,为了王熙凤做寿特意穿的新衣服也脏了,就提醒平儿换下脏衣裳。他说:“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洗洗脸。”
宝玉觉得,人世同再伤心,也不可以不美吧。美是生命最后的救赎。宝玉要平儿梳头洗脸化妆,在生命最伤痛的时刻,依然要让自己光鲜亮丽起来。
宝玉张罗丫头舀洗脸水、烧熨斗。他又见平儿哭过,撕打过,头发乱了,脸上没有光彩,就说:“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
人生在世,不要跟别人“赌气”,,不要跟自己“赌气”,糟蹋大好生命。第四十四回里,宝玉就认真帮平儿整妆起来。
宝玉的爸爸贾政如果此时看到儿子替丫头涂脂抹粉,大概又要气得昏倒。然而《红楼梦》平儿理妆这一段,确实是最动人的人生风景。
伤心过,痛苦过,肮脏过,难堪过,宝玉带着平儿,从梳头化妆开始,让自己重新洁净美丽起来。
宝玉在妆台前打开一个宣黛瓷盒,瓷盘里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宝玉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向平儿解释:“一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把粉倒在掌上,果然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扑在脸上匀浮润泽,不会涩滞。
胭脂盛在小小白玉盘子里,像玫瑰膏子。宝玉再向平儿解释:“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平儿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剩下的用来拍在两颊上。
“平儿依言装扮,果见鲜活异常且又甜满颊。”宝玉又把花盆内正盛开的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给平儿簪在鬓上。
细读《红楼梦》这一段,对化妆品的讲究,粉与腮脂的制作方法,或许使人叹为观止,一点不输今日欧洲名牌。
然而平儿理妆,还是在说生命任凭如何难堪受辱,也还是要重新整顿,让自己美好起来吧。
在宝玉眼中,平儿是聪明清俊的上等女孩儿,宝玉心疼这样的生命。平儿走了留下她的衣裳手帕,上面犹有泪渍,宝玉洗了晾上,用熨斗烫平。
一个小少爷,为丫头洗手帕晾干,又用熨斗熨平衣裳,读者或许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作者清楚:他要人世如此干净平坦。
三、黄金莺
宝玉说汗巾子是大红的,莺儿就回答:“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
莺儿教导宝玉的色彩观念,也许是华人色彩运用重要的一课。
莺儿如果生在今日西方,一定是名牌服饰界最抢手的名设计师了。
《红楼梦》里我喜欢一个不太受人注意的丫头——黄金莺。她是薛宝钗的丫头,宝钗精明内敛,处事圆融,她一手调教的丫头,也处处显露能干大方的气度。 在小说里,平常大家都跟着宝钗叫这个丫头莺儿。一直到第三十五回,宝玉捱了父亲毒打,养伤期间,闲来无事,就常跟丫头们厮混,他因祸得福,更多了机会认识身边一些出身贫寒却才华品貌出众的少女。他也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莺儿,知道莺儿原来姓黄。本名黄金莺。
第三十五回,袭人带了莺儿到怡红院,帮忙替宝玉打几条络子。络子,我们今天不太用了,今日通俗的说法也就是中国结。用不同粗细、不同彩的线,编制设计出不同的形式花样,用来编结玉佩、扇柄、荷包、香囊,或者就垂挂在腰带上做装饰。这种络子,在古代,特别是富贵人家。用得特别多。一般女性。无论小姐、丫头,常常就要忙着做这些手工,莺儿就是《红楼梦》里编结络子一等一的高手。
宝玉养伤,闲着无聊,就要莺儿来打几条络子。宝玉是少爷,显然对女性编织手工不甚了解,他就随意说:“ 替我打几根络子。”莺儿问“ 装什么的络子?”宝玉随口又说:“不管装什么的,你都每样打几个吧。”宝玉说了外行话,莺儿笑了,她说:“这还了得,要这样,十年也打不完了。”
专业有专业的坚持,莺儿虽是丫头,在编结络子上她是专业,她就一步一步教会宝玉对编结络子的知识。
莺儿建议,先打扇子、香坠儿、汗巾子这三样东西的络子。这三样都是宝玉外出时身上带的小配件,夏天用的折扇,装香料的香囊,还有用来紧内衣的汗巾子。这些贴身用的东西,宝玉也特别讲究挑剔,这些物件上的络子,一定也要身边熟悉的人亲手做,不变给外面的裁缝。
莺儿建议了三项,宝玉就挑了汗巾子。宝玉紧内衣的私密汗巾子,也是他跟有情人初见面时交换的信物。他跟唱戏的蒋玉菡就空换过汗巾子,而那条北静王送给蒋玉菡的大红汗巾子,紧在宝玉身上,被忠顺王府的人知道,认为宝玉私下勾引王爷的男宠,告了宝玉一状,才害得宝玉被父亲一顿毒打。
宝玉正在养伤,似乎还惦记着汗巾子跟蒋玉菡的关系,就要求莺儿先打一条紧汗巾子的络子。
莺儿进一步就问:“汗巾子是什么颜色?”
宝玉说:“大红的。”
《红楼梦》心事的呼应,常在这些细微物件上。带着父亲毒打的肉体上的痛,贾宝玉还是思念着蒋玉菡。也担心这少年优伶否遭受忠顺王府的毒手,日思夜想,他脱口而出的“大红汗巾子”已经不只是物件,还隐喻了多少说不出的深情。
第三十五回,表面似乎是莺儿被邀请来打络子。却是作者隐喻宝玉这少年与蒋玉菡切割不断的情爱关系。络子是用线缠绕的“结”,张爱玲曾经说过,中国女性手工缠绕的结,都像情感的结,如西方心理学说的[Complex],缠得很紧,很难解开,却又希望遇到一个真正能解开的人。
《楞雅经》的句子:“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宝玉心中许多“缠缚”的结,好像也都是前世因果。
第三十五回接下莺儿与宝玉的对话,就围绕在对象如何配色的主题了。
现代华人的色彩学大多全盘接受西方的观念,冷色、暖色、互补色。学美术设计的人,更是以一套西方配色法做为放诸四海百世不移的范本。
第三十五回里,莺儿教导宝玉的色彩观念,也许是华人色彩运用重要的一课。在极度西化的美术领域,莺儿这一套色彩观念,会不会是今日华人美术反省自己传统色彩学的契机?
宝玉说汗巾子是大红的,莺儿就回答:“大红的须是黑络子才好看。”
想象一下,大红与黑色的关系,让人想到PRADA的配色,莺儿好像在三百年前就完全懂了服饰名牌的配色法。
下面莺儿与宝玉的对话,今天的美术老师可以拿来作教材。
宝玉问:“松花色配什么?”莺儿说:”“松花配桃红。”
这就是华人传统的配色学,不一定是互补,而常常是对比,接近马谛斯野默派二十世纪初提出的现代色彩观念。
松花绿要配明亮的桃红,其实一直到今天,民间的庙宇彩绘,或者传统戏曲的服饰里,也还看得到这种配色关系。《西厢记》里的小生。一身松花绿的袍子,但是一掀袍角。就亮出耀眼的桃红襟里。桃红也是民间年节喜庆最喜欢用的色彩,桃红不只是红,桃红有春日明亮的光,明度很高,因此才活泼美丽,充满喜气。
宝玉也懂色彩,他听到“松花配桃红”。就赞美一句“这才姣黠。”
红绿对比是“姣黠”,容易被看到,鲜亮夺目。膏玉接着就想,如果不表现“姣黠”,不想那么“炫”,想要低调温和一点,要如何配色?他就接着说了一句
“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姣黠”。这像是颇难的美术考试了,然而都难不倒莺儿,莺儿很快胸有成竹地回答 “葱绿柳黄可倒还雅致。”
“雅致”是优雅低调,含蓄内敛,不能像”狡黠“那样扎眼。所以“葱绿”“柳黄”是调和色,两种彩里都有不同层次的“黄”与“绿“,构成谐和的色谱。
古今中外配色的美学千变万化,西方昂贵的服饰名牌常常靠独特的配色法让人惊譬,大笔大笔赚钱。莺儿如果生在今日西方,一定是名牌服饰界最抢手的名设计师了。
《红楼梦》在二十一世纪能给汉语文化圈带来的无尽财富,或许还未完全被急功近利的商人发现吧。
四、李纨
在《红楼梦》所有花枝招展的女性中,李纨永远是灰扑扑的。一个长年守寡的青春女子,永远在委屈中,不能有强烈的爱恨,不能放肆任性。然而第三十九回,李纨忽然背叛了自己。这一天,她仿佛想好好任性一次。让人感觉到她还是活着的,在如冰的寒水中。还有一点肉体余温。
《红楼梦》里有一个常常出场,却仿佛不存在的角色。她总是被人忽略,被人遗忘,没有光亮,也没有色彩,好像连性别都模糊了,这个人就是李纨。
李纨是贾宝玉哥哥贾珠的妻子,嫁进豪门,成为玉字辈的长媳。原来应该是举足轻重的角色,却一直没有任何出色表现。李纨的父亲是做官的人,观念传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李纨出身书香世家,书却读得不多,父亲觉得女子认识一些字。家务上帮忙记帐即可。
李纨的悲剧,不只是有这样一位箝制女性才华的父亲,她不到二十岁嫁到贾府,怀了孩子,没多久丈夫贾珠就病死了。
熟悉古代社会对守寡女性的道德压抑,就能够了解李纨接下来的命运有多么悲惨。
小说开始,李纨就守寡了,带着一个儿子贾兰过日子。在《红楼梦》所有花枝招展的女性中,李纨永远是灰扑扑的。她的头上没有鲜盛的花,没有珠翠头饰。她的衣裙也似乎没有色彩,灰、黑、褐色,总是低调到好像希望自己的存在不被发现。连她后来在大观园住的地方也叫“稻香村”,不种花,只有五毂;没有鸟雀,只养鸡鸭。
一个正当青春的女性,丈夫死了,她也跟着死了,只是“未亡人”,带着没有死透的肉体活在人间,不再有青春,不再有欲望,不再有喜怒哀乐。
李纨才二十岁,然而她已经槁木死灰了。是她心甘情愿如此,还是一整个豪门家族,一整个社会,压迫着这个女性,年纪轻轻就守寡。
李纨可以和王熙凤对比,她们是妯娌,李纨的丈夫贾珠和王熙凤的丈夫贾琏是玉字辈的堂兄弟。王熙凤一出场永远明亮耀眼,一身都是靓丽的色彩,珠光宝气。李纨刚好相反,灰沉黯淡,看《红楼梦》看了很多次,都想不起来李纨穿戴过什么让人能够记忆的服装饰品。
一个二十岁死了丈夫的青春女性,生命已经结束。她唯一的盼望只是孩子,把孩子养大,把孩子教育好,有一天可以考试做官,做了官,这母亲就可以成为“夫人”。
李纨是十二金钗之一,《红楼梦》第五回当然也有李纨的判词: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判词里“李”、“完”的谐音,贾“兰”的名字,都嵌在里面。一生仿佛只是为生下一个孩子而来,孩子养成了,她的工作也完成了。从青春开始,她的一生活在如冰一般的处境中,她年轻的肉体也已如冰一般寒冷。
然而,这年轻就注定要死去的肉体,还会有一点点死灰复燃的温度吗?
有一次看《红楼梦》第三十九回,读到一段有关李纨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然震动起来。发现一部伟大文学活藏着如此细微的人性悲悯,匆匆看过不易发觉,匆匆看过也很难立刻感觉到作者动人的隐微心思。
第三十九回,写贾宝玉跟一群姊姊妹妹在藕香榭吃螃蟹、赏桂花写菊花诗。入秋的季节了,螃蟹肥美,凤姐就命丫头平儿来要螃蟹。螃蟹装了一盒,平儿拿了要走,大家留地坐一会儿。平儿能干,又是有分寸的丫头,大概觉得主人要她来办事,自己坐下来吃螃蟹玩闹,好像不成体统,平儿要走,不肯坐下。
李纨忽然反平日随和,执意坚持要平儿留下来。她跟平儿说 “偏要你坐。”李纨这天有点放肆,不但把平儿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还端了一杯酒,送到平儿嘴边。硬要灌她酒。
平儿不得已,李纨毕竟是主人,不好太拂逆她。平儿喝丁一口,起身又要走。李纨任性起来,说了一句个性强烈的话,“偏不许你去。顾见得你只知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
一个长年守寡的青春女子,永远在委屈中,不能有强烈的爱恨,不能放肆任性。然而第三十九回,李纨忽然背叛了自己。这一天,她仿佛想好好任性一次。 李纨的话像是在吃醋,为什么王熙凤有这么得力忠心的丫头,为什么平儿对王熙凤这么好,李纨仿佛希望平儿也能对自己好一点,她吃醋了,她撒娇了,一个从来不表现喜怒哀乐的女性,忽然让人感觉到她还是活着的,在如冰的寒水中。还有一点肉体余温。
李纨命令其他人把螃蟹送去,而且传话给王熙凤说,“就说我留下平儿了。”
李纨,终于可以放肆的李纨,让人心痛。知道上千年来有多少像李纨这样青春守寡的女性的悲剧,读到这一段就特别辛酸。
作者多么体贴李纨肉体上的荒凉,他描述了这一天李纨如何渴望着身体上的温暖。李纨“揽”着平儿,勾肩搭背,渴望着拥抱。这不是李纨平日会有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入秋以后身体的寂寞荒凉,李纨忽然想抓住一些什么。
李纨不只用身体“揽”着平儿的身体,她同时像是挑逗似地对平儿说:“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特儿,命却平常。”李纨像是为平儿委屈,长得这么好,却只是丫头。
李纨的惋叹像是对平儿,又像是对自己。《红楼梦》的作者不是对天下所有女子都“万鼙同悲”吗?
这一段再看下去,作者委婉透露了李纨的手在平儿身上的抚摸探索。作者不是直接描写,而是透过被李纨“揽”着的平儿忽然说了一句“奶奶。别这么摸得我怪痒痒的。”李纨这一天的放肆任性在这一句话里被看到了。接下来李纨又说 :“哎呦!这硬的是什么?”一句话藏细心的读者心领神会,李纨的手摸到平儿身上哪处了?
平儿轻描淡写地回答:“是钥匙。”钥匙一定是放在内衣贴身处的。李纨的手如此深入摸索平儿的肉体,她如此渴望体温吗?
两个女性身体的亲密触觉写到如此动人。仿佛她们的身体都有钥匙打不开的门,紧紧闭着,门里的肉体都已荒芜成废墟了。
五、栊翠庵喝茶
雪带着梅花蕊的香,存放在青瓷缸中,埋在地下,五年后打开,为几个青春知己喝一次茶。这是喝茶吗?还是妙玉借着喝茶,引领青春的生命进入如此带着梅花雪香的世界?她的青春在寺庙中消亡,她的青春与美在佛前一一成为梦幻泡影。
第四十一回,贾母着刘姥姥逛大观园,走着走着就到了妙玉修行的栊翠庵。
栊翠庵是大观园里的尼姑庵,一般人平常不太会去。尼姑庵的住持妙玉个性孤僻,一向不与人来往,栊翠庵也就成了大观园中一般人最不常有机会了解的一个处所。
妙玉出场是在《红楼梦》第十七回,嫁进皇室的元春要回家省亲,贵妃外出非同小可,所以起建了豪华壮观的省亲别墅。贵妃回家要看戏,就在南方採买了十二名唱戏的女孩儿,组成戏班。贵妃回家要拜佛做醮,祭祀天地,就在花园内盖了寺庙道观,买了十二个小道姑、十二个小尼姑。尼姑庵需要人主持,管家林之孝就推荐了妙玉。
妙玉出身仕宦人家,读过书,通文墨,生活极讲究品味。但妙玉从小多病,家人曾买替身代她出家,来为妙玉消业除灾,都没有用,最终还是妙玉自己入了空门,带发修行,跟了一个师父修道,师父死了,她住在牟尼院,正巧贾府找人主持寺庙,就用请帖把妙玉请来。
妙玉是《红楼梦》里出场不多,却形象鲜明的一个角色。
她还没有出场,第五回里贾宝玉作梦。到了太虐幻境,看到大柜子里一个一个女儿的命运账册,其中十二金钗的判词里就有妙玉。
欲漾何曾漾,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妙玉非常自负,有强烈洁癖。第四十一回里,她用成膏五彩泥金改中奉茶,盛了“老君眉”给贾母喝。贾母喝了一口,就递给刘姥姥,要她尝尝看。刘姥姥喝了,觉得太淡,说:“再熬浓些就好了。”
妙玉从心底里嫌弃刘姥姥的粗俗、贫穷、肮脏,稍后就命令小尼姑把杯子扔了。
宝玉知道妙玉嫌杯子脏了,觉得扔了可惜,就为刘姥姥讨了这杯子,说:“她卖了也可以度日。”妙玉勉强同意,还说了一句:“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她。”
妙玉心里好像有许多恨,恨贫穷,恨无知,恨粗俗,恨肮脏。她恨刘姥姥,恨这样贫贱的乡下老太婆跑进栊翠庵,糟蹋她珍贵的器皿、珍贵的茶。
宝玉安慰了她,在刘姥姥走后,还派人为妙玉把栊翠庵的地都清洗一次。
一个修佛的人这么怕脏,一个修佛的人心中有这么多的恨,或许是妙玉的悲剧吧。
这么有洁癖的人,判词里却说“欲漾何曾漾”?一个修佛的人,心里都是是非爱恨。不能平等包容从作者眼中看来,总觉得悲悯吧。
“云空未必空”,妙玉口中说的“空”,,恰恰好是她自己做不到的吧。
许多评论《红楼梦》的人都不喜欢妙玉,林语堂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例子。他们不喜欢妙玉的作假,妙玉心中明显暗恋着宝玉,却表面装作十分冷淡清高。在评论者的笔下,妙玉常被评写为一个六根不净的尼姑,心里有着七情六欲,不是一个彻底的修行人。
多看几次《红楼梦》,却不觉得作者讨厌妙玉。作者当然知道妙玉修行不彻底,但是《红楼梦》本身像佛经,本来就在写人性不彻底的修行。人世间有谁修行彻底了呢?妙玉的不彻底,与其他人物没有那么大的不同。评论家对她苛刻挑剔,或许还是因为她是“尼姑”吧。世俗中男性常有“尼姑思凡”的嘲讽刻薄,然而《红楼梦》作者并不强调妙玉身上“尼姑”的标签。
妙玉十八岁,身体多病,父母双亡,她的带发修行,也只是为自己消业除灾的一种无奈选择。她像大观园里所有的少女一样,有强烈的爱恨,只是在这个尼姑庵中,被贴上了尼姑的标签。
她没有机会认识任何男性,唯一来往的男性就是宝玉,除了宝玉,她没有任何对象可以寄托她年轻的热情。评论家嘲讽妙玉,《红楼梦》作者却对她充满悲悯同情,文学的伟大与否,也许恰在此有了分际。
妙玉是懂得生活品味的,也透露了她从官宦家庭长大的自负高傲。第四十一回,她撇下了贾母等主要人物,单独约了黛玉、宝钗到耳房吃“体己茶”,宝玉也跟了来。宝钗上了她的榻,黛玉坐在她的蒲围上,她如此嫌厌刘姥姥的体污,却对黛玉、宝钗这些青春中的知己同伴没有了洁癖。
妙玉拿出“舨照犀”给宝钗用,又拿犀牛角制的“点犀盘”给黛玉用。出了家,妙玉的茶器还如此珍贵讲究。她给宝玉斟茶的杯子,则是她自己日常用的“绿玉斗”。作者知道“洁癖”最终是是嗅觉触觉的自闭,妙玉如此厌恶刘姥姥用了她的成煮五彩盒碗喝茶,然而她仿佛渴望着自己唇齿的记忆,可以借着一只杯子与宝玉亲近。《红楼梦》看似没有心理分析,但细微处的人性空间是耐人寻味的。
黛玉问了一句:“这也是旧年的雨水?”雨水烹茶已经够讲究了,黛玉却遭了妙玉白眼,妙玉说了一段有关那水的来历:“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
妙玉的故事令人心痛,这样的洁癖,这样的坚持。这样爱美,在梅花盛放的花瓣上收积雪,雪带着梅花蕊的香,存放在青瓷缸中,埋在地下,五年后打开,为几个青春知己喝一次茶。
这是喝茶吗?还是妙玉借着喝茶,引领青春的生命进入如此带着梅花雪香的世界?她的青春在寺庙中消亡,她的青春与美在佛前一一成为梦幻泡影。
那一个下午,栊翠庵的茶里流着青春生命共同的记忆。作者在嘲讽妙玉吗?或者她正是“都云作者痴”的“痴者”之一。觉悟了,就不是“痴”“痴”也正是修行的不彻底。
看到自己或他人生命修行的不彻底,可能嘲笑,也可能悲悯,各人有不同的领悟。
妙玉可能是《红楼梦》里许多人的一面镜子吧。
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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