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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飞越疯人院》
你可以选择服从,然后获得释放;
也可以保持你的骨气,但一直被留在病房里。
疯癫与文明,奴役与自由,
垮掉一代的“精神圣经”,嬉皮时代的催生者和见证人。
同名电影荣获第4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
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五项大奖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社会的缩影
累计销量超过一千万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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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飞越疯人院》中,精神病院里的护士以严厉的手段、冰冷的器械和冷酷的心肠统治病人们,试图把他们改造为柔顺的、规矩的、毫无个性的机器,直到不受约束的麦克墨菲进入了疯人院。在病人中,印第安人布罗姆登最懂得体制的力量,即便麦克墨菲仿佛一步步走向胜利,但布罗姆登却知道更严酷的压制在等待着他们。当麦克墨菲从手术室被送出来,变成了一具眼神空洞的塑料娃娃,胆怯而沉默的印第安人敲碎了窗户,逃离这个疯人院。
《飞越疯人院》实际上是当时美国社会的一幅缩影,《时代》周刊称此书“是向体面阶级社会的陈规以及支持这些陈规的看不见的统治者发出的愤怒抗议”。《纽约客》则说此书“预示了大学骚乱、反越战、吸毒以及反文化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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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肯·克西(Ken Kesey),美国著名作家。生于1935年,2001年因肝癌逝世。1959年在斯坦福大学攻读写作学位期间,他自愿参加了政府在一所医院进行的药品实验项目,并在1962年基于这一体验出版了长篇小说《飞越疯人院》,从而一举成名。他被称为嬉皮时代的催生者和见证人,一位严肃的小说家,可以同菲利普·罗斯和约瑟夫·海勒相提并论。他还在好莱坞影片中出演过次要角色。1990年任教于俄勒冈大学,直至去世。正如1997年“垮掉的一代”宗师金斯堡的离世,肯·克西的去世所留下的空白同样无人可以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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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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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他们在外头。
穿白色制服的黑男孩们起得比我早,他们公然在大厅里性交,然后在我能抓到他们前把大厅都擦干净。
我从宿舍里走出来时他们正在擦,三个人都闷闷不乐,憎恨一切:憎恨一天中的此时此刻、脚下的这个地方,以及他们不得不与之一起工作的人。当他们这样憎恨一切时,最好不要让他们看到我。我穿着帆布鞋蹑手蹑脚地沿着墙壁走过去,像灰尘一样安静,但是,他们似乎配有特别灵敏的设备,能够侦察到我的恐惧,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黑脸上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老式收音机背后伸出的电子管所发出的坚硬的光。
“这是酋长。超级酋长,伙计们。老扫帚酋长。拿去,扫帚酋长……”
他们把一个拖把塞到我手里,指一指今天要我打扫的地方,我立刻遵命。其中一人还用扫帚柄打了我的小腿肚一下,催我快点滚过去。
“呃,你看他那个急不可耐的样儿!个子高得都能从我头上吃到苹果,却像婴儿一样听我的话。”
他们大笑,然后我听到他们在我身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黑色机器忙碌的嗡嗡声,哼着仇恨、死亡和医院里的其他秘密。他们认为我又聋又哑,所以当我在附近时,他们并不刻意压低声音谈论他们的仇恨。每个人都认为我又聋又哑。我的谨慎小心足以糊弄他们到这种程度。如果说拥有一半的印第安人血统在这肮脏的生活中对我有任何帮助的话,那就是它让我谨慎小心,这些年来一直这样。
我正在病房门附近打扫,这时门外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从锁包围钥匙那轻柔、迅捷、熟练的感觉,我知道是“大护士”来了,毕竟她已经跟这些锁打交道很久了。她带着一股冷风从门外溜了进来,然后锁上了门。我看到她手指滑过锃亮的钢门——每个指甲的颜色都和她嘴唇的颜色一样。那是一种可笑的橘红色,让她的指甲就像一块块烧红的铁的顶端。这颜色是如此炙热,又是如此冷酷,如果她摸你的话,你都无法判断到底是冷还是热。
她拿着她的柳条编织袋,就像阿姆帕夸部落在炎热的八月沿着高速公路叫卖的那种工具箱形状的手袋,上面还有一个大麻纤维的把手。我在这里的这些年她一直用这个手袋,手袋编织得很稀疏,所以我能够看到里面——没有粉盒、口红或其他女性用品,但却似乎塞满了许许多多今天她准备履行职务时使用的零部件——车轮和齿轮、擦得冰冷锃亮的嵌齿、像瓷器一样微微发光的小药片、针头、镊子、钟表匠用的钳子、铜线圈……
她走过去时对我点了下头。我让拖把顺势把自己往墙上一推,面带微笑,试图避开她的注视,觉得也许这样她的那些设备就失效了——如果你闭上眼睛,它们就无法了解你很多。
当她在大厅里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在黑暗里我听到她的橡胶鞋跟敲击着地板,柳条手袋里发出的声响和她走路时的响动猛烈碰撞着。她走路的姿势极为僵硬。当我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到了大厅的另一头,正要拐进玻璃围成的护士站。她将一整天坐在她的桌子前,透过她的窗户向外看,在接下来八小时中把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她的脸看起来满足而平静。
然后……她撞见了还凑在那儿嘀嘀咕咕的黑男孩们。他们没有听到她已经进了病房,现在才感觉到她怒目而视,已经太迟了。他们应该知道不要在她值班时扎堆瞎聊。这几个人的脑袋骤然分开,他们满脸疑惑,像被困在陷阱中一般互相挤靠在走廊的尽头。她俯下身子朝他们冲了过去。她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看得出来她异常愤怒,很显然已经失去控制了。她要把这些黑杂种的四肢一条一条地撕碎,她实在是太愤怒了。她开始膨胀,直到白大褂崩裂,她的背部露了出来。她让她的胳膊一节接一节地伸出来,直到长得足够环绕他们三个五六圈。她硕大的头颅猛地一转,往四周看了看。除了藏在拖把后面、无法开口求救的混血印第安人老布鲁姆布罗姆登以外,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于是这下她真的放开了,在她涂抹着脂粉的脸上,微笑扭曲成了肆无忌惮的咆哮。她膨胀得越来越大,宛如一台巨大的拖拉机,以至于我能够闻到她体内机器的味道,就像你能闻到超载的汽车所散发出的气味。我屏住呼吸想,上帝啊,这次他们来真的了!他们让仇恨层层累积到不堪重负的程度,在尚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就一定会互相把对方撕成碎片。
但是就在她开始弯曲那分节的胳膊箍住黑男孩们,他们也准备用拖把的把子劈开她的下腹时,所有的病人们都从宿舍里走了出来,想看看这大吵大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必须在丑恶嘴脸原形毕露之前赶快变回去。等到病人们揉了揉眼睛,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仍一知半解时,他们看到的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微笑、平静和冷冰冰的护士长,她正在告诉黑男孩们,这是星期一的早晨,一个星期的第一个早上总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们最好不要围在那里讲闲话。
“……说的就是星期一早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孩子们……”
“好的,拉契特小姐……”
“……还有,今天早上我们有很多的安排,如果你们聚在一起要聊的事不是太紧急的话……”
“好的,拉契特小姐……”
她停下来向一些病人点头致意,他们正瞪着红肿惺忪的睡眼围站在那儿。她向每个人都点了一次头,姿势精确而机械。她的脸孔很柔和,是在严谨的精打细算下创造的产物,就像一个昂贵的洋娃娃,皮肤犹如肉色的瓷釉,呈现出一种白色和奶白色的混合体,婴儿蓝的眼睛,小鼻子,粉红的小鼻孔——每一样都很和谐,除了她的嘴唇和指甲的颜色,以及她胸部的尺寸。在生产的过程中多少出了点差错,把那硕大的、女性化的乳房放到了一件本来堪称完美的作品上,你可以看出她有多讨厌这点。
这些人还站在那里等着看她将会怎么对待黑男孩们,她突然记起看到过我,于是说道:“既然是星期一,孩子们,为什么我们不让这个星期有个好的开始,在早餐后剃须室变得繁忙前,先给可怜的布罗姆登先生刮胡子,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无法避免一些,呃,他一向喜欢制造的骚动,你们觉得怎么样?”
在任何人能够回头找我之前,我躲到了拖把间里,猛地把门关严实,屏住了呼吸。在吃到早餐前刮胡子是最糟糕的事情。当你肚子里有点食物时,你就变得比较强大和清醒,为“联合机构” 工作的狗杂种们才不会那么兴冲冲地把他们的某个机器代替电动剃须刀放到你的脑袋里。但是如果你在早餐之前刮胡子,就像她有些早上让我做的那样——清晨六点半待在一个四壁白色、满是瓷盆的屋子里,天花板上的长管日光灯明晃晃的,确保房间内一点暗影也没有,被绑在你周围的脸都在镜子里面尖叫——你说你还有什么机会抵抗他们的任何机器?
我藏在拖把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在黑暗里激烈地跳动着。我竭力让自己不要害怕,努力把思绪转移到别的地方——努力回想过去,想起村庄和宽阔的哥伦比亚河,想起有一次爸爸和我在达尔斯附近的一片雪松树林里打鸟……但是,每当我试图让思绪躲藏到过去时,眼前的恐惧总是渗透到记忆中来。我能感觉到那个个头最小的黑男孩走到大厅里来了,一路嗅着我的恐惧。他把自己的鼻孔像黑色漏斗一般打开,大脑袋东一下西一下地四处闻着。他在整个病房里都吮吸到了我的恐惧。他已经闻到我了,我能听到他的鼻息声。他不知道我躲在哪里,但是他到处嗅着,搜寻着。我努力保持安静……
(爸爸叫我保持安静,告诉我说猎犬察觉到了很近的某个地方有只鸟。我们从达尔斯的一个人那里借了一条猎犬。爸爸说村庄里所有的狗都是不能狩猎的杂种狗,吃鱼内脏的,既没血统,也没身量。这条猎犬可是要吃牛排的!我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已经看到在一棵矮小的雪松上有一只正隆起一团灰色羽毛的鸟。猎犬在下面转着圈子跑,周围太多的味道使得它无法确切地辨认方向。鸟儿只要保持安静,就是安全的。它坚持得还不错,但是猎犬不停地绕着圈子继续嗅着,声音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然后,鸟儿顶不住了,抖动着羽毛跳离了雪松,恰好撞上爸爸射鸟用的小号枪弹。)
我还没跑出拖把间十步远,那个个头最小的黑男孩和高个黑男孩中的一个就把我抓住,拖到了剃须室。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要是你喊叫的话,他们就会让你更难受。我强忍住没有喊叫,直到他们碰到了我的太阳穴。此前,我无法确定他们用的究竟是剃须刀还是代替剃须刀的某个机器,之后我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当他们碰到我的太阳穴时,那就不再是意志力的问题了。它是……一个按钮,啪地一按,喊着空袭了、空袭了,让我变得如此歇斯底里,以至于其他声音好像都消失了:每个人似乎都捂着耳朵从一面玻璃墙后朝我大喊大叫,他们的面部像在说话一样不停牵动,但是嘴里没有发出声音。我的声音吸收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他们又开动了烟雾器,像脱脂乳似的雪白冰冷的东西洒遍我的全身,如此厚重以至于要是他们还没有抓住我的话,我也许都可以躲藏在里面了。透过浓雾,我连六英寸以外的东西都看不见,而在我自己的鬼哭狼嚎声中,我唯一能听到的是大护士像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同时用她的柳条编织袋甩开挡路的病人们。我听到她来了,但我还是不能停止号叫。她到了我还在号叫。他们把我摁倒,让大护士把柳条编织袋整个塞到我嘴里,用拖把把子将袋子往我喉咙里捅。
(一条布鲁特克猎犬在大雾中狂吠着,因为看不见而迷惘惊恐。除了它自己的脚印外,地上没有其他任何的痕迹。它用冰冷的红橡皮头鼻子四下里嗅着,除了它自己的恐惧外,它没有嗅到任何其他气味,恐惧就像蒸气一样灼烧着它的内心。)
过去发生的事情一直那样灼烧着我,让我最终道出有关这一切、这家医院、她和大伙——以及有关麦克墨菲的事情。我已经沉默了很久,现在,它将像洪水一样从我的身体里奔涌而出。你会说,上帝啊,讲述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在胡言乱语;你认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不可能真的发生过,这实在是太糟了,不可能是真的!但是,请等一等。直至今天,我都觉得很难以清醒的头脑来思考这一切。但是,就算事情压根儿没发生过,我说的也都是真的。
当浓雾消散,我差不多能看清眼前事物时,我发现自己坐在休息室里。这次他们没有带我去电击室。我记得他们把我带出剃须室,锁到了禁闭室里。我不记得我是否得到了早餐,很可能没有。我还记得被关禁闭的某些早上,黑男孩们不停地拿来劣质食物,名义上是给我吃的,但是他们自己却全都吃了——他们三个吃着早餐时,我就躺在那张充满尿臊味的床垫上,看着他们就着烤面包片消灭鸡蛋。我能闻到油腻的味道,听到他们嚼面包片的声音。其他的一些早上,他们给我拿来冰冷的玉米粥,盐都没放就逼我咽下去。
今天早上我真的不记得了。他们逼我吞下了太多他们称之为药片的东西,所以在我听到病房的门打开之前的事情,我一件也记不得了。病房门打开意味着至少已经八点钟了,而我可能已经在外头的禁闭室冻了一个半小时,在那段时间里,技术人员完全可能在我的脑袋里安装任何大护士命令装上的东西,而我对此却毫无知觉。
我听到病房门口有吵闹声,可惜病房门在我视线之外的大厅那头。病房的门八点打开,然后一天之内开关上千次,咔嗒咔嗒。每天早餐后我们都在休息室的两边排队坐着,玩智力拼图游戏,听着钥匙开门的声音,等着看进来的是啥东西。没有太多事可做。有时候,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住院医生,一大早便过来察看我们在服药前的状况。他们称“服药前”为BM 。有时候,走进来的是穿着高跟鞋前来探视的某个病人的妻子,手袋被她紧紧拽在胸前。有时候,走进来的是一群小学老师,由那个愚蠢的公共关系负责人带着前来参观,他总是拍着他潮湿的手,诉说着精神病院消除了所有的老式残忍手段是多么让他喜不自禁,“多么愉快的氛围啊,你们不觉得吗?”他在这些学校老师身边上蹿下跳,不停地拍手,而老师们则总是挤在一起寻求安全感。“哦,当我回想起过去那些日子,那些污秽、那些糟糕的食物,甚至,是的,那些野蛮的行为,哦,我意识到,女士们,我们在这场运动中已经走了很长的路!”通常走进来的人总是令人失望的,但是难免有例外,所以,当有钥匙开门时,所有人的脑袋总会像有根线牵着似的抬起来。
今天早上,门锁打开的声响有点不同寻常,显然门口站着的不是一般的来访者。一个护送者的声音传过来,听上去急躁而不耐烦:“有病人入院,过来接收他。”黑男孩们赶快过去了。
有病人入院。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纸牌或棋盘游戏,将头转向休息室的门。大多数的日子里,我会在外面清扫大厅,能看到他们接收了谁。但是今天早上,如同我跟你们解释的那样,大护士在我身上似乎压了一千磅重的东西,让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大多数的日子里,我会第一个看到新来的入院者,注视着他蹑手蹑脚地进来,沿着墙壁溜过,很害怕地站在那里,等着黑男孩们来接收他。黑男孩们会把他带到洗澡间,扒光他的衣服,让他在那里直打哆嗦,门也不关,他们三个却一脸坏笑地在大厅里跑上跑下佯装寻找凡士林。“我们需要凡士林,”他们会告诉大护士,“体温计需要凡士林。”她仔细审视他们,“是吗?”随后递给他们一个至少装着一加仑凡士林的罐子,“但是你们这些孩子给我小心了,不要又聚在那里瞎搞。”然后,我看到他们当中的两个,或者全部三个,和那个入院者一起待在洗澡间里。他们把体温计插进凡士林的油脂里滑来滑去,直到上面包了手指粗的一层,嘴里还哼着:“对的,妈妈,对的。”然后他们把门关上,把所有的淋浴喷头都打开,除了水流打在绿色地板上发出的邪恶的咝咝声外,你什么也听不到。我大多数的日子里都在外面,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的。
但是,今天早上我被迫坐在椅子上,只能听到他们带他进来。尽管如此,虽然我看不到他,但我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入院者。我没有听到他害怕地沿着墙壁溜过去,而且当他们要求他洗澡时,他没有虚弱地应允,而是立刻用大而刺耳的声音回答,多谢了,他妈的我已经够干净了。
“他们今早在法院让我洗澡,昨夜在监狱也让我洗澡。并且我发誓,如果设施允许的话,在坐出租车来的路上他们会把我的耳朵也洗一遍。呼,天哪,每次他们把我运到某个地方之前、之后和当中,似乎我都要被彻底搓洗。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水声一响我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把那个体温计给我拿开,山姆,给我一分钟仔细看看我的新家,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心理治疗机构待过。”
病人们满脸迷惑地互相对视了一下,又把头转向门口,他的声音还在传进来。如果黑男孩就在他身边的话,他似乎不需要这么大声。他的声音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似乎他是在对着下面说话,就好像他游弋于头顶之上五十码高的地方,正对着底下的人咆哮。我听到他朝着大厅这边走过来,从他走路的方式听上去他很高大,而且他绝没有偷偷溜过来;他的后跟钉有铁掌,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就像马蹄铁一样铿锵。他在门口停住,穿着靴子的脚往两边一撇站在那儿,大拇指勾在口袋里。大家都看着他。
“早上好,伙计们。”
他头顶上的天花板垂吊着一只万圣节纸蝙蝠;他伸出手弹了一下,纸蝙蝠开始旋转起来。
“非常美好的秋日。”
他说话的方式有点像爸爸过去说话的方式,声音很大、充满邪气,但是他看起来不像爸爸;爸爸是个纯种的哥伦比亚印第安人—— 一位酋长——就像枪托般坚硬而闪亮。这个人满头红发,留着长长的红色的鬓角,一堆蓬乱的鬈发从他的帽子下露出来,看起来早就该理发了。爸爸很高挑,而他比较宽,有着宽宽的下巴、肩膀和胸部,咧嘴一笑充满邪气,露出满口白牙。他的强悍和爸爸的强悍不一样,有点像外皮磨损的棒球的那种坚硬。他的鼻子和颧骨中间有道伤口,看来某次打架时有人给了他很锐利的一击,伤口还缝着线。他站在那里等着,当发现没有人准备跟他说话时,他开始大笑起来。没有人确切知道他为什么笑,毕竟没什么好笑的事发生。但是他的笑和公共关系负责人的笑不一样,非常放肆而大声,从他宽宽地咧着的嘴里发出来,一圈比一圈大地传播出去,回荡在病房四周的墙壁上。这笑听起来很真实,和那个肥胖的公共关系负责人的笑不一样。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很多年来我听到的第一声笑。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身子前后摇摆着,不停地笑啊笑。他把手指交叉放在肚子上,但大拇指仍勾在口袋里。我注意到他的手好大,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病房里的每个人,病人、工作人员,所有人都被他和他的笑给搞蒙了。没有人采取行动制止他或者说任何的话。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接着他走进了休息室。即使他不再笑了,那笑声似乎还在他周围回荡,就像回荡在一座刚刚停止轰鸣的大钟四周那样——回荡在他的眼睛里、他微笑的方式里、大摇大摆走路的架势里,还有他说话的样子里。
“伙计们,我叫麦克墨菲,R.P.麦克墨菲,我是个赌鬼。”他眨眼哼起一首小曲,“……任何时候我碰到一副纸牌,我放……下……我的钱。”随即又开始笑起来。
他走到一张牌桌前,用一根粗大而厚实的手指挑起一个急性病人的纸牌,眯着眼看着急性病人的那只手,摇了摇头。
“是的,先生们,我来这个机构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人带来赌桌上的娱乐。那个彭德莱登劳改农场已经没有人能让我的日子变得有趣了,所以我提出转移,你们明白吧。需要些新鲜的血液。哎哟,看这人拿牌的样子,整个街区里的人都看到了,天哪!我会像修剪小绵羊一样修剪你们这些小娃娃。”
契思威克把他的牌收起来。这个红头发男人伸出一只手让契思威克跟他握手。
“你好,伙计,你们在玩什么?皮纳克尔牌戏吗?上帝,难怪你不介意露出你的牌。你们这里难道没有一副像样的纸牌吗?好了,我说,看这儿呢,为了以防万一,我带了我自己的这副纸牌,除了头像以外,里面还有其他东西——看这图片,嗯哼?五十二种姿势,每个都不一样。”
契思威克眼珠都鼓出来了,不过他看到的那些纸牌上的东西对他的情形可没有什么帮助。
“放松点,不要把它们弄脏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超多的游戏等着我们。我喜欢用这副纸牌,其他玩家至少需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认出同花色的一组牌……”
他穿着已经被太阳晒成了掺水牛奶颜色的农场裤子和衬衫。因为长期在地里干活,他的脸、脖子和胳膊都晒成了深红色。他头上戴了一顶漆黑的摩托车手帽子,胳膊上搭了一件皮夹克,靴子上满是灰尘,重得几乎可以一脚把人踢成两半。他从契思威克身边走开,取下帽子拍打着大腿上的灰尘。有个黑男孩拿着体温计围着他打转,但是他动作敏捷地溜进了急性病人堆里,在黑男孩能够找准目标前四处握手问好。他说话和眨眼的方式、他的大嗓门、他大摇大摆的样子都让我不禁想到汽车销售员或者货物拍卖人——或者你在一个杂耍舞台上看到的某个商品宣传员,这人穿着带黄纽扣的条纹衬衫站在呼呼飘扬的旗帜前面,就像磁铁吸引锯木灰似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你们知道吗,我不过是在劳改农场跟人打了几架,然后法院就判定我为精神病患者。你觉得我会跟法院争辩吗?狗屁,你可以用你的老本跟我打赌我不会。如果这样就能让我离开那片该死的豌豆地,我可以做那些小心眼的人所希望的任何东西,不管是精神病患者、疯狗还是狼人,因为在死之前还能不能见到一把铡草锄,我真的无所谓。他们告诉我精神病患者就是一个打架太多、性交太多的人,但是他们说得并不全对,你不觉得吗?谁听说过一个男人嫌欢爱太多的?你好,伙计,他们怎么称呼你?我的名字叫麦克墨菲,我赌两美金你不知道你抓着的那把皮纳克尔游戏纸牌一共有多少点,不许偷看。两美金,你说咋样?操,山姆,你就不能等半分钟再拿那个该死的体温计来戳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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