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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风起青萍:纪念典藏版

書城自編碼: 2877731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皎皎
國際書號(ISBN): 9787555241591
出版社: 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8-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72/150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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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青春文学代表作家皎皎继《君子一诺》后首部直面两性关系的超现实悬爱力作。

一桩血淋淋的谋杀案,一个独居豪宅的漂亮女人,一场与亡命之徒的生死博弈。阴谋和陷害,绝望和反抗,谋杀和被杀真相遥不可及,遍布阴谋与爱情,我们如何清醒?

风起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还好,我们的爱情没有无疾而终。请你相信,上天给了你什么样的命运,就能给你相应的爱和智慧。无论遭遇怎样的困境,只要有了它们,终能指导我们走出看不清的迷津。
★ 影视版权各家争相竞购中,随书赠精美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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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全盛时期的钟大记者、大名鼎鼎的文学院院花,能写敢说且漂亮至极,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踏入婚姻这座城,五劳七伤,如困愁城。

叶仲锷是什么人?金融界光芒四射、前景无可限量的青年才俊,有钱有权,年轻长得还不错,现实版的天之骄子。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家世,哪个女人愿意离婚?
她说:我以前想,你没遇到我之前,过得很好;有了我,还是那样生活我喜欢雪中送炭,不喜欢锦上添花。
他说:钟之璐,几年情分,夫妻一场,你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撇得一干二净?
他向来行事霸道,而她毫无办法。
一桩血淋淋的谋杀案让本来渐行渐远的两人重新牵扯到了一起。
半夜奇怪的水滴声,昏暗小巷里惨烈的哭声,还有,那场与亡命之徒的生死博弈。阴谋和陷害,绝望和反抗,谋杀和被杀
若无直戳深骨后分离,哪得生死长梦后相惜。
命运兜转反复,两个相爱的身体,如何才能不往一处纠缠?
關於作者:
皎皎,毕业于某历史悠久的大学的理科专业,本立志献身科学,居里夫人那种,奈何时运不济,只能在穿越文里与居里夫人相遇了。好读书,不求甚解,悟得一言片语即足;居陋室,不求闻达,唯好上网掐架挖坑。
代表作:《君子一诺》《风起青萍》《一辈子暖暖的好》《时光之城》
目錄

【目录】
第一章 死亡
第二章 回忆
第三章 疑窦
第四章 过去
第五章 惊魂
第六章 重聚
第七章 质问
第八章 入彀
第九章 述说
第十章 希望
第十一章 真相
番外
內容試閱
第一章 死亡

晚上十点,钟之璐刚刚酝酿出一点儿睡意,就被手机里飘来的精致和弦铃声吵醒。跟叶仲锷离婚后的这一个月,她几乎夜夜失眠,每天借助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在这个时候被电话吵醒,可以预料到这个晚上再也不可能睡好了。

壁灯还亮着,之璐从小怕黑,总觉得暗处有影子对她虎视眈眈,所以养成了睡觉很少关灯的习惯。离婚前她可以抱着叶仲锷入睡,身边有男人的阳刚之气,关了灯也无所畏惧。不过离婚之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影子又回来了,藏在她身后,她回头看就没了。不开灯肯定睡不着,开了灯未必睡不着,她宁愿选择后者。
之璐挣扎着从枕头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看区号却是本市的。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叹口气,无奈地接听了电话。

接电话前,之璐已经设想过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如果是父母,就说,我很好啊,吃得好睡得着,不就是离婚吗,现代人哪个不离婚?放心放心,又不是离了叶仲锷我就活不了了,你们女儿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哈哈哈;如果是邓牧华,那就说,师姐您老人家饶了我吧,这个时候你打什么电话,害得我又要失眠了;如果是叶仲锷

不过晚上十点多,按照以往的惯例,叶仲锷现在肯定是在某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里,穿着笔直的西装,不是跟商场政界的名人谈笑风生,就是在名媛淑女前展露魅力风度,轻而易举就能博得大票粉丝。算了,他怎么舍得打电话来。离婚协议书都签了,最后的希望都不留给她,还有什么可指望的。钟之璐啊,你死了这条心吧。
之璐怎么也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女孩子突兀的哭声,仔细听,还和着一声一声的之璐姐,之璐姐。
之璐傻了眼,连连问:请问是哪位?说到这里想起来了,忙问,小里?是你吗?怎么了?家里出事了?你妈妈出事了?
哇杨里哭声惨烈,之璐姐,你来一趟吧,我妈妈被人杀了

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之璐睡意全消。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床上爬起来,换上衣服,系上围巾,抓起挎包冲出了门,穿过小区花园。当她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全过程只花了七分钟,那么敏捷迅速,仿佛全盛时期的钟大记者再次复活。
上了出租车,她告诉司机西城区嘉禾路,说完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急促地说:嘉禾路三号后面的小巷子里5号居民楼二层,出了一桩杀人案,麻烦你们派人去看看,对,就是这个电话,找不到地址请打这个号码。

出租车司机震惊地把脸侧向后方,看着这个一脸焦灼的年轻女子。他停车的这个小区算得上本市最贵的小区,寸土寸金的说法绝不为过。住户非富即贵,衣着亦不俗。他瞥到后座上的年轻女子却有些不同,漂亮是相当漂亮,可明显是匆忙出门,完全不在乎外形了。她紧紧捏着手机,恨不得可以飞到杀人现场。司机见多识广,知道她有急事在身,加大油门,车子向前飞速驶出。

之璐从车窗往外看,今天是正月十六吧。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确说得不错。月亮悬在夜空,光芒犹如古代银币的辉光,冰凉刺骨。可它还是不及这座城市的灯光扎眼,它们颜色各异,诡秘地闪动着,仿佛一只只苍老疲劳的眼睛,将这座城市最隐秘、最阴暗的事情都藏在眼底。黑暗的交易、背地里的阴谋、不可告人的罪行,除此,还有谋杀,残忍且血淋淋的谋杀。
西城区是江州市最偏僻贫穷的区域,接近郊外。而嘉禾路这一带更是宛如贫民区,低矮的房屋成片,屋舍摇摇晃晃,多半都是从外地来此的打工人员居住,条件可想而知。三教九流的人都在此地出没,时不时还有关于流窜犯的新闻传出来。

之璐在嘉禾路下了出租车,看到杨里满脸是泪,坐在路边的电话亭边,泪水仿佛黄河决堤一样从脸上滚下来,给路灯照得亮晶晶的。她还背着书包,看来是刚下晚自习回来就看到屋子里的惨剧。正在上高三的女孩子,那么孤零零的背影,之璐觉得触目惊心。

深吸一口气,之璐走过去,拍拍她。杨里回头,在泪光中看清来人,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来,猛然抱住她,号啕大哭,絮絮地说:之璐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妈妈,好可怜啊我不敢回去我不敢看她

杨里不是一般的女孩子,钟之璐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件事情。她受过的委屈、体验过的辛酸车载斗量,可从未看到她流过一滴眼泪。三年前的杨里还在读初三,十五岁的女孩子,为了父亲的冤死,一个人从偏僻的小县城来到省城,孤身上访,在大街上一跪就是一天,不吃不喝,最后昏倒在路上,那个时候她都没有哭。可现在,哭得那么凄惨,声嘶力竭,嗓子都哑了。
两人沿着小巷缓缓走回去,杨里停住了哭泣,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跟之璐预料的不差分毫。她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现实是要面对的。下晚自习归来的杨里以为今天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一回家就会看到母亲温暖的笑脸,听到她关切的声音,小桌子上永远有为她准备好的一些小点心。可推开门的时候,她才知道,一切都改变了。

杨里很瘦,也不高,之璐握着她的手,干且瘦,仿佛摸着一把骨头。之璐觉得手心都是汗水,但还强迫自己用貌似平稳的声音告诉她冷静,同时也告诉自己要冷静。

之璐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采访来过两次,探望杨里和她母亲许惠淑也有两三次。杨里考上省重点高中之后,许惠淑也跟着来了省城,在这里租了这间小房子,地方虽偏僻,但是租金便宜。

杨里的家是很老的筒子楼,大概是三十年前建的,墙壁斑驳,门窗油漆剥落,本来就非常窄小昏暗的走廊里,堆满了煤块和破烂家具,使走廊显得非常拥挤,偶尔还有死老鼠的恶臭从角落里传出来。这一带都是这种楼房,但是潜藏着某种活力,住了接近三千人。之璐一时有些恍惚,她记起叶仲锷说过,下半年这一带就要拆迁了,将会建起精致的花园小区。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门虚掩着,应该是杨里刚刚太紧张忘记了锁门。杨里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不肯进去。之璐深吸一口气,伸手推了推门,房间没有光,阴阴沉沉,比这座城市更加阴暗。之璐谨慎地向前跨一步,站到了门栏之内。

血腥味首先钻进之璐的鼻子里。之璐摸到了墙壁上的灯绳,往下一拉,待眼睛适应光线之后,顿时惊得倒退数步。之璐以前在省里最有名的报社做新闻记者,公安新闻、时政新闻都跑过,绝对算得上见多识广,可依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许惠淑躺在地上。准确说,是她零散的身体躺在了地上,地上满是她的鲜血。她被人分成五部分四肢和躯干,像一个机器被拆解,散在屋子各处。
之璐踉踉跄跄地退出去,扶着墙开始干呕,呕出来的全是酸水。她开始庆幸,幸好这一天她都没吃什么东西。晕头转向之时,之璐眼角的余光瞥到杨里呆呆看着屋内,脑子清醒了几分,一把拉住她下了楼,吹着冷风等警察来。

公安局办事效率高得出奇,她们在楼下等了十余分钟就听到警笛声呼啸而至,片刻后,两名高大的警官也来到了楼下。之璐恢复了冷静,自我介绍了一番就带着两名警官上了楼。杨里要上去,之璐坚决不肯,她实在不忍心让杨里再次看到那么残忍的画面。
那两名警官亦很少看到这样残忍的谋杀现场,当即也愣在了那里。老一点儿的那位连连摇头:太可怕了。说完就打电话召集更多人。
警车的响动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探出头来询问情况。知道死者是许惠淑,人人骇然。胆大的人看了一眼屋内,脸色全变了,退缩到墙角呕吐。

年轻的警官名叫鲁建中,他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他小心地在不到十五平方米的屋子里巡视了一圈,仔细观察现场很久依然面不改色,然后才退出来,侧头问之璐:你和这家人什么关系?
之璐故意不看屋内,她觉得说话能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就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是这家人的朋友,认识她们母女很久,相交颇深,所以出了事情,小里,哦,杨里第一个找到我。
死者有仇家吗?
之璐苦笑:据我所知,没有。鲁警官,你看看这个地方,家徒四壁,一无所有,谁会跟这样的人结仇?没有任何好处。

看出她掩藏之后的紧张和恐惧,鲁建中缓缓点头,短暂思索之后,说: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再去找你调查具体的情况,至于那个孩子他声音沉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带她去我家,之璐飞快接上话,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写了数字和住址,递给他,鲁警官,这个是我的电话和住址,还有单位的地址,我是东南文艺杂志社的编辑,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找我。
鲁建中表情凝重:会的。

之璐都不知道是怎么把杨里带回家的。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两人一言不发,杨里一直在发抖,握着之璐不肯放手,仿佛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再坚强勇敢的孩子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挚爱的母亲惨死,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惨死,铁打的人都会扛不住,何况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子。
之璐开了门,摁亮了灯,整个房间的情况一目了然,客厅宽敞得不可思议,铺着深赭色的地毯,踩上去都没有声音。暖气很足,房间里温暖极了。之璐领着杨里进屋,倒了杯热水送到她手上。杨里陷在沙发里,目光依然呆滞,眼睛仿佛都不会眨了。
之璐拨一拨杨里贴在额前的碎发,说:小里,那个家你不能回去了。以后你住在我这里。你的衣服也不要回去拿了,明天我们再去买。

杨里不吱声,仿佛一截木头。之璐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这套房子是跃层楼,两百多平方米,房间也多,装修得精致到位,符合叶仲锷一贯的品位,随便哪个房间都能住人。当然,凭着之璐的工资,好几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叶仲锷的。

之璐铺好床,走出来,看到杨里依然坐在客厅里,头抵在膝盖上。不知道是不是客厅太大的原因,之璐觉得她仿佛成了一个小动物,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只能缩成一团,独自瑟瑟发抖,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之璐拍拍她的头:小里,去睡觉吧。
杨里抬头,眼睛渐渐亮起来,她垂首,静静地说:之璐姐,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样子真让之璐心疼。之璐目光柔和地说:没有,不麻烦。这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冷清得很。这段时间,你正好可以陪我。
杨里嗯了一声。是啊,她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安顿好了杨里,之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花纹发呆,很久之后又坐起来,去客房看杨里。门是虚掩着的,从窄窄的一条门缝看进去,杨里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肩膀却一下一下地抽动。之璐鼻子陡然一酸,她停了停,终于没有进去,径直回到卧室,找出药瓶,往嘴里倒了几片安眠药,是平时剂量的两倍,就着水咽了下去。其实她也清楚,哪怕吃再多的安眠药也没有用,这个晚上,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得着了。

天色微亮,之璐就醒了,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了看,眼睛大的人往往眼袋也很明显,一个晚上不睡觉早上起来跟熊猫眼差不多。她苦笑了一声,拿起电话打给邓牧华请一天假。

邓牧华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又觉得这样答应太便宜了钟之璐,顿一顿后,存心让语气里带着点语重心长:又醉了?知道刘伶是怎么死的吗?之璐,你看你这两个月都请了多少天假了,你到杂志社还没有三个月,老这么请假别人会有意见的。
之璐无奈地摁着额头,说:这次情况特殊,电话里说不清楚,回来跟你当面说。
好吧,好吧。邓牧华说。

邓牧华是之璐大学时的师姐,做毕业论文的时候认识的。那时邓牧华是之璐指导老师的研究生,老师很忙,往往无暇顾及他们,遇到些小问题之璐转而请教邓牧华,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之璐上研究生的时候她毕业了,然后就是接近五年失去联系,直到三个月前重新找工作时找到了东南文艺杂志社,赫然发现该杂志的主编就是她以前的师姐。
那时候之璐不想再找繁忙的工作折磨自己,记者看来是没法再干了,别的工作也差不多,于是就在东南文艺驻扎了下来。这种纯文学性质的杂志社编辑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干,每天的工作无非是审稿、约稿,工资没有当记者时那么高,却很清闲。只是现在,之璐恐怕是清闲不起来了。
之璐来到客厅,透过落地窗帘,见杨里已经醒了,她坐在阳台外的小凳子上,伏案认真地写着什么,玻璃桌上放着她老旧的书包和一沓卷子。

之璐拉开玻璃门,寒气扑面而来,忍不住紧了紧外套。杨里有事做也好,可以少想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之璐伸手拍拍她的肩头:小里,阳台冷,进屋去吧,书房在楼上,以后你就在那里学习。
杨里神情很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放下笔,说:之璐姐,我妈妈一直都希望我考上好大学,她说我爸爸也会高兴的。
之璐知道杨里成绩拔尖,可看到作业本才知道她字也写得很好。
父母都望子成龙啊。之璐开口,你们班主任的电话是多少?我给她打个电话,你今天就别去上课了,我们去一趟公安局。
杨里嗯了一声:之璐姐,我想申请住校,那样方便点,还可以多上一节早自习和晚自习。
不行,之璐当即反对,就在我这里,你一个人在学校,不知道会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我不放心。行了,别跟我争,我知道你是怕给我添麻烦,但是你想想,还有三个月你就高考了,还能给我添多少麻烦?说着拿出一串钥匙给她,拿着。以后放学就回这里,这里离你学校也不远,两条街外就有公交车站。
杨里沉默了半晌,还是接过了钥匙,低声说:之璐姐,我考上大学了就会搬出去的。

之璐表情严肃,说:小里,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孩子。你聪明勇敢,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成年人强。但你毕竟是高三学生,学习始终是第一位,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你的父母。你妈妈的事情我会管到底。我知道,你的学习肯定要受到影响,但是请你一定把这件事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你成绩优异,只要发挥正常,肯定会考上名牌大学。
嗯。

然后两人就沉默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外面。这里是六层,从上往下可以看到铺着白石块的路面和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它们有着交错的、满身痂壳起皮的树干,仿佛苍老的皮肤。站在这个阳台上,可以从路的这一头,看到拐弯处的另一头,道路弯弯曲曲,好像没有尽头。
出门前之璐给杨里的老师打了电话,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大概一辈子都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样残忍的谋杀案,连着尖叫了好几声,像是被吓坏了,最后才想起关心自己的学生,哆哆嗦嗦地准了假。

之璐顺手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水果都没有,更别提鸡蛋、牛奶和饼干了。从叶仲锷不回家开始,之璐就没有做早饭的习惯了,一日三餐都是在公司楼下随便吃点什么。周末的时候就在家里蒙着被子睡大觉,肚子饿了就叫外卖,不饿的话就什么也不吃,坐在电视、电脑前发呆。她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只好抱着酒瓶一杯一杯地喝酒,喝醉了倒在沙发上睡觉,睡醒了起来接着喝。酒橱里有很多名贵的好酒,外面未必买得到,都是别人送给叶仲锷或公公叶青茂的,离婚的时候除了衣服,叶仲锷什么都没带走,酒自然也留下来了,现在已经被之璐喝光了三分之一。

之璐把自己收拾一下,估摸着能上街见人了,又找了自己的衣服给杨里换上。杨里个子娇小,略长的上衣穿在她身上成了大衣,但是不难看。在电梯里杨里低声问她:之璐姐,你昨天说,你一个人住?
之璐垂下眼睛片刻,然后笑笑说:是啊,我离婚了。
杨里一怔,表情剧烈地变了变,很久才吐出两个字:离婚?
那复杂的表情让之璐看得一怔,想要说什么话的时候听到叮一声,电梯到了一楼,停下。之璐没有迟疑,牵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周一的早上,正是上班的时候,路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她们在公安局附近的小店吃早饭。很香的稀饭油条,两人心事重重,虽然拼命地往嘴里塞食物,但吃得都不多,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只知道必须吃下去才能面对今天、明天乃至将来的事情,不论未来多么可怕,她们总是要面对的。
吃完早饭,两人去了西城区公安局。刚刚到上班时间,还不是公安局繁忙的时候。鲁建中在大门口迎接了她们,领着两人上楼到取证室坐下。片刻后又进来两名警官,一人记录,一人旁听,鲁建中为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说:这个案子性质严重,我们正在申请立案调查,请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抓到凶手。一会儿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杨里点了点头。
之璐颔首说:鲁警官,你们问吧。

情况其实很明白,除了不知道谁是凶手和为什么下手,其他一目了然。许惠淑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农民,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想,也不会结识什么仇家。杀人也是需要力气的,如果不是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谋杀一个完全无害的中年妇女。
鲁建中看向杨里,神情罕见地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我们昨天在现场取证发现,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看来凶手事先已有准备,门锁也没有撬开的痕迹,可能,你母亲认识凶手。

我不知道啊,我们不认识什么人啊,妈妈人很好,只要有人敲门,她就会让人进屋喝口热水。杨里完全茫然,红着眼眶开口,我们早上都是一起出门的,晚上回来时她总是在家里等我。妈妈那么善良,跟人说话连句重话都没有,只知道埋头苦干。我从来不知道妈妈会有仇人,做梦都想不到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一席话听得人人改色。问完话后杨里被警察领出了房间,鲁建中把目光转向之璐,说:很可怜的女孩子,辛苦你了。
之璐发现自己最近只有苦笑的力气,于是就真的苦笑了一下:是啊,很可怜。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都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才能熬过去。
你是怎么认识她们的?鲁建中问。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钟之璐刚刚毕业,也刚刚结婚,揣着名牌大学新闻学硕士学位证,顺顺利利地进入了南方新闻报做记者。她浑身充满了干劲,面孔上时刻挂着替天行道的神情。她的人生信条就是美国报业大王普利策说过的一句名言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只,新闻记者就是站在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并及时发出警报。

她爱极了这句话,无时无刻不以社会的良知自居,恨不得一口气把社会的丑恶面全部曝光。叶仲锷有时会笑话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她也不恼,笑眯眯地说:可你不是说过,就爱我这种认真劲儿吗?
就在那个时候,一天下班后,她看到杨里跪在路边,稚嫩的面孔上没有绝望,只有坚强果断和破釜沉舟,她告诉每个路人她要为父亲申冤,语气里没有任何犹疑和彷徨。她或许年轻,或许手无缚鸡之力,她说,她重复地说,她是爸爸的女儿,她不能让爸爸冤死。从她的身上,之璐看到了某种叫信念的品质,高贵,从容不迫,熠熠生辉。

在杨里的叙述下,之璐大抵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杨里的父亲杨勇是省内一个叫绥泉的小县城的普通化工厂工人,因为厂里引进的设备不合格引发了大型事故,导致五六名工人死亡,杨勇也是其中之一。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工厂的领导却拒不负责,不但没有任何抚恤金,反而还诬蔑她的父亲和其他几位工人违反了操作规程,试图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县里的领导完全被工厂领导收买,上下沆瀣一气。杨里母女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许惠淑连小学都没念完,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加上那时候生了病,十五岁的杨里便孤身一人来到省城上访,其中的过程不必细说,总之钟之璐看到跪在路边的杨里时,杨里来江州市已有三天了。

钟之璐天生爱管闲事,并且从心底深深觉得记者应该是人民的喉舌,为民请命这种事情属于她的分内事。她热血沸腾,问清楚了情况,第二天就跟着杨里回绥泉县明察暗访了一番,深觉绥泉县那套领导班子腐烂到家,回去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的新闻稿把整件事情披露出来。晚上叶仲锷回来,翻看她的新闻稿,点头说:文字激昂,针砭时弊,有理有节,写得相当不错。之璐就笑着说:那是,我本科可是中文系毕业的。

这是她第一篇大获成功的新闻报道,在报纸上一登出来就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掀开了一桩反腐案,相关人士相继被查处,那些工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抚恤金。没过多久,杨里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里的重点中学,之璐从心底敬佩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偶尔去看望她们母女,许惠淑在名门大厦打扫卫生的工作也是她介绍的。
那就不可能是为钱杀人了。
她们哪里有什么钱啊。之璐说,抚恤金倒是有一些,不过这笔钱用来还债后只剩下了几千元,是给杨里上大学准备的。
许惠淑的工作情况怎么样?

许大姐的工作不是很累,工作时间也不长,她到江州主要是为了照顾孩子,工资不高,但是以她们母女的生活水平来看,应该够了。快三年了,她们的生活还不错。说着之璐递了一张名片过去,这是我的那个朋友,名门大厦的李凡李总,你需要了解什么情况都可以去找他。
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之璐和鲁建中走在最后,沿着公安局的走廊缓缓走着。鲁建中看着身畔的美丽女子,一时有感而发,说:原来你就是南方新闻报的那个钟记者,我昨天听到你的名字就觉得有些耳熟。我经常看你的新闻报道,文字犀利,让人赞赏。
之璐心口一痛,伸出手挥了挥,说:我已经不是记者了。

那次事件之后,之璐的记者路越走越宽。她又不怕苦,带着照相机全省各处跑新闻,上山下乡,一年之内就成了报社的一支笔,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南方新闻报有个能写敢说并且相当漂亮的钟记者。
那时候之璐也颇为自己的成就骄傲,以为这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挣回来的赞誉,岂料离婚的时候才发现世界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报社老总找她谈话,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但最后凭一句得罪人太多就把她辞退了。其他报社和电视台的评价也是类似,相当委婉地把她拒之门外,拒绝的话千篇一律,关键词就是我们不需要你。

之璐这才明白,原来离开了叶仲锷,自己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连记者都没办法再做下去,每个人视她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叶仲锷决心跟她离婚的时候,她心如死灰,随后再遭遇到这样的打击,以往的工作轻而易举地被人否定,她掉入了无底洞,绝望地直扯头发,好几次想去跳长江一了百了。

除了房子,叶仲锷给她的东西她都没要。她还是要工作,她必须得养活自己,更主要的是不能让父母担心,以为她离婚后就会一蹶不振。因此之璐在杂志社做起了编辑,有时候审着稿子就会想起曾经有过的那波澜壮阔的记者生涯。

做完记录,她们搭警车再次去了案发现场。上楼的时候之璐感觉到杨里浑身哆嗦。鲁建中看一眼杨里,安抚地说:你妈妈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小里,叫你来是希望你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失窃什么东西。
左邻右舍纷纷打开门出来,对杨里嘘寒问暖。这个地方虽然贫穷,但人们之间有某种难以割舍的友谊。杨里低着头擦掉眼泪,对所有向她表示善意的邻居一一鞠躬道谢。

房间里非常简陋,但是干净整洁,条件虽然差,可母女俩在这里生活得非常温馨。一张床、小小的饭桌,还有用布帘子隔开的小房间,一套小桌椅,桌子下堆满了杨里的教材、练习册和一大堆试卷,压在最底下的那堆书的边角都给染成了血红色。
那血的颜色让杨里的脸色一变再变。之璐问:书要不要带走?
不了,有用的书都在学校里。
尽管房间里洒了一瓶白酒,血腥味还是散不去。之璐远远看着杨里坐在床边,抱着枕头哭。很久之后她终于站起来,瞧不见眼泪,从屋子到了走廊,咬着唇低声说:没有丢任何东西,床板下压着的五百块钱也都还在。鲁警官我妈妈的后事
鲁建中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法医很快就会检查完。
杨里对鲁建中深深鞠躬:谢谢你。

结束这次充满血腥味的探访,之璐强行拉着杨里去买了几件衣服,又在外面吃了晚饭。把杨里送回去后,她再次出门,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艰难地把自己扔回出租车里,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之璐听着车子行驶带来的呼啸的风声,半睡半醒时想起杨里脸上坚毅的神情,她咬牙下定了决心,是的,那样一个小女孩都知道如何坚强,我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还有那么多事情等我去做。

第二章 回忆
之璐在公司楼下遇到邓牧华急匆匆地从出租车里出来,一样是一脸的倦意,正准备询问何故时,邓牧华倒是先问了出来:你看上去怎么比以前还糟?
之璐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脸,也问:师姐,你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邓牧华欲言又止。

每天这个时候一楼的电梯口都是人满为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噤声。之璐认识的同事极少,对很多人可以做到视而不见;邓牧华好歹也是主编级别的人物,哪怕再累都要笑容满面地跟人打招呼。《东南文艺杂志》是东南出版社旗下的四本期刊之一,水平和销量在同类文学期刊里属于中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杂志社人也不多,十个编辑,大部分是三十五岁以上的,之璐和邓牧华是其中最年轻的。以前两人关系颇好,渊源很深,现在再次遇到自然关系比别人融洽。

虽然是主编,邓牧华其实并没有架子,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能当上主编纯属意外,完全是捡到的便宜,这样的纯文学杂志,只要每期的导向和主题定下来,谁来做这个主编都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之璐跟她谈起前两天遇到的事情,没有提起具体细节,只说被害一事就让邓牧华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撼之余只觉出离愤怒:残忍啊!原来以为这些案子只能发生在连续剧里,没想到我们身边也存在!而且真是蹊跷,真是让人想不通。
嗯。
邓牧华深思了片刻,想通了什么似的,拿手指戳她的额头,就像读大学那会儿批评她:之璐,你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我觉得这个事情背后不简单。你让那个孩子住校不就可以了吗?现在不是给自己找事是什么?这些年下来,你喜欢多管闲事这个毛病怎么一直都改不掉,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个毛病害死。
之璐唯唯诺诺地点头:也不完全是,小里很聪明懂事,添不了什么麻烦,不外是多一张嘴而已。

我是觉得这件事情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那个女孩的母亲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招惹到这么狠毒的角色,说着瞥到她的脸色,邓牧华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聪明地改了口,唉,你也就是这个性子,估计一辈子都改不了,所以硕士才会改学新闻吧,非要做记者不可。
的确如此。之璐说:新闻学本来也是我高考第一志愿,不过差了几分,没考上,所以上研究生的时候补回来。
认准一条路走到黑,绝不回头,难怪嫁不出去,说着邓牧华自嘲地一笑,不说你了,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晚上又要被逼着去相亲。
邓牧华比之璐大了两岁,今年就要步入三十大关,却一直没有结婚,都快被家中长辈逼疯了,平时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说起相亲就像个孩子一样沮丧。这几年来,她前后相亲不下五十次,各色人等都认识得差不多了,经历也丰富多彩。之璐有次开玩笑说,她完全可以借助资源便利写写《相亲宝典》赚赚稿费。这个建议被邓牧华一个白眼送了回去,她说,她已经很郁闷了,再写书岂不是把郁闷放大百倍千倍?

餐厅里有液晶电视,正在播送本省的午间新闻,大幅报道最近在市里召开的一年一度的大型财富论坛相关新闻。电视虽然在之璐身后,她还是听到熟悉的名字飘过,眸子里暗光一现,下意识回了头,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邓牧华见她怔然且若有所思的模样,拿着勺子在她面前一晃,细白色的银光微微晃动,那光芒如此灼眼,之璐忍不住别开了目光,随即缓缓地把目光转回来,清明如斯。邓牧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电视,并无意外地哦了一声,念着屏幕上的字:安业集团董事长叶仲锷?原来是他,这么年轻英俊,真意外。
哦,之璐愣愣地说,你认识他?

你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有时也会看看财经新闻的。叶仲锷是什么人啊,都不知道你这两三年的记者是怎么干下来的,邓牧华感慨,有钱有权,年轻,长得又不错,真是现实版的天之骄子。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如果没结婚的话,恐怕本省一半女性都要想方设法地嫁给他。

刚进杂志社的时候邓牧华让之璐填个人信息,她踌躇再三还是填下未婚两个字。邓牧华在旁边看着,拍拍她,语气悲悯地说:想不到啊,怎么都没想到曾经大名鼎鼎的文学院院花也沦落到这个地步,跟我一样嫁不出去,可叹啊。

之璐本想说点什么,顿一顿,那句话在喉咙里打个结,终于吞了回去。她勉强让自己露出满不在乎的微笑来:哦,我觉得这个新闻稿写得不够精练,用词不准。
邓牧华连连摇头:你以为你还是记者啊。

之璐不觉怅然,的确不是了。不但做不了记者,连家都没了。电视里,一身深色西服的叶仲锷正在回答记者的提问。他个子很高,肩膀宽挺,他历来这样,什么衣服都能穿得好看。此刻他面带微笑,眉毛稍微上扬,声音一如既往温润低沉。

之璐想不到两个月后听见他的声音,居然是在电视里。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是在民政局吧。他签完了字,把笔递给她,她没接,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一笔一画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力透纸背。眼角余光看到他握着笔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收回去,这个时候他说,之璐,如果你的脾气不改,以后会吃亏的。
真是气苦。她没勇气看他,只是笑了笑:恭喜你了。

其实他们要离婚的消息传开后,她的父母、朋友,甚至八十多岁眼睛半盲的奶奶都来劝她别再跟以前一样倔强下去,建议她低声下气地求求叶仲锷,两人试着重新开始。不论怎么算,他们结婚还不到三年,三年之痒都不到,岂不是叫人扼腕,而且女人不像男人,离婚后再嫁就困难了。之璐自己也承认,她在学习工作上是倔,非常较真,但大事上她不糊涂。不是没想过求他,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都想过,不过男人的心都不在了,再求又有什么用?什么都没了,自尊不能再丢了。

越想脑子越疼,在暖气太足的办公室昏昏沉沉地熬了一个下午,稿子还没有看完,她收拾了一下准备带回家看。刚刚站起来就接到了鲁建中的电话,他言简意赅:钟小姐,麻烦你来公安局一趟。

杂志社在市中心,公安局却在另一个区,有一定的距离,正常情况下花三十分钟能到。不巧的是,当天堵车情况严重,她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公安局,彼时天已然黑尽。之璐对公安局并不陌生,一名值班警察还是带着她上了楼,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说:鲁副队长在里面。

鲁建中还没有下班,在刑侦队办公室等她。之璐进屋的时候他正站在灯下看一沓报告,他身材高大,几乎挡住了灯光。大概背光的缘故,深色的制服几乎变成全黑。看到她来,他严肃的神情稍微缓和,请她坐下后问她要不要喝水,之璐心里有事,哪里还喝得下水,直接问:到底怎么了?

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鲁建中把手里的报告放回桌子上,眉毛凝着,直接死因是心脏上的伤口,切中动脉血管,一刀毙命,干净利落。许惠淑没有时间尖叫,所以没有邻居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看起来,是死亡之后才被肢解的。
之璐凝神听着,缓缓点头:那就是说,许大姐死前并没有受太多苦?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鲁建中看着她,简单地叙述着事情经过,从凶器和伤口的痕迹来看,我们可以确定,有两个凶手,杀人的是一个,也是主导;分尸的是另外一个凶手,是从犯。四肢上的伤口破损很多,手法相当生涩,下手的时候有所犹豫,大概是被另一名凶手逼迫的。
之璐大脑混乱:两个凶手,怎么会?
鲁建中表情相当严肃,四周的空气也随之凝固起来:这件案子已经立案。我今天去找过李凡,调查了一下情况。人人都说许惠淑善良温和,脾气很好,平时话也不多,只知道埋头做事,再苦再累都没有抱怨过,没人相信她会被人谋杀。
说着他身子前倾了一点儿,灯光在眼睑下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屋里很安静,制服摩擦带出了细微的声音,沙沙的,好像雨点从瓦片上滚过去。

疑点虽然多,但是也不是不能解释。善良的人会被谋杀,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她参与到了什么事情里面,而且还是被动参与。我们了解情况的时候知道,她有时下班较晚,要八点后才能离开。这期间,她很有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涉及某些人的隐私和利益,因此被人杀人灭口。要知道,嘉禾路那一带本就是是非之地。
说得极好,太对了,之璐拍掌叫好,这席话颇有醍醐灌顶之感,怎么想都只有这种解释能说通。
鲁建中顿一顿道:钟小姐,方便的话,周末的时候,我想见见那个女孩,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怎么可能,鲁警官,说实话,我觉得不可能,之璐连连摆手,小里如果知道什么事情,肯定会说的。
你没说错,但如果杨里并不明白母亲随口告诉她的那件事情的重要性呢?鲁建中站起来,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走动,她们母女相依为命,非常亲密,如果许惠淑看到了什么事情,回去应该会对杨里提到,而很多事情,我们看到了就只是看到了,不会深想,也不会知道它对后来的影响。

嗯,对的,之璐沉思,越想越觉得有理,她被这番话彻底说服了,点点头说,就好比我今天随便给一位路人递了一杯水,几年后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市长。细节决定成败,有的时候,也决定了生死。
鲁建中嘴角一弯,露出一点儿笑意:钟小姐果然是编辑,这个例子很好,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之璐紧缩的眉头这才打开一点儿:那好,我回去问问小里,周末的时候我带她来公安局,你再问一问。

说着瞄到墙上的时间,快八点了。之璐站起来,随口问:鲁警官,你还不下班?他的确准备下班了,之璐就在公安局门口等他出来。他换上了便服,加上留着短短的平头,看上去比穿制服年轻了好几岁,反差之大,看得之璐一怔,嘴角漾出一个微笑:都快认不出来了。
虽然听这话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变了个味道,鲁建中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个子高挑清瘦,松软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再垂下来,几乎快到膝盖;她穿着厚厚的大衣,但依然能看出姣好的身材;五官不掩疲惫,但眉眼无一不动人。她就那么云淡风轻地站在门口,缓缓转过头,对他微笑,他忽然觉得鼻酸。

两人低低地聊天,案子太沉重,重得很想暂时放下它。绕了个弯,路边灯下有人在卖烤红薯,香得空气都是甜的。这一天之璐都没吃什么东西,此时才觉得饿,脚步不由得一滞。
鲁建中心口一动,对她说等等,几步奔过去买了红薯拿回来递给她:下班就来公安局了吧,没吃饭?
之璐怔了怔,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叶仲锷一个电话打到寝室,吼她:你不是说要来机场接我吗,人呢?

那时她上研一,空余时间多,平时没事就在网上写帖子或因不同观点与人论战,往往争论得热血沸腾,不亦乐乎。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吓得魂都快散了,冲出寝室,打了车去机场,在出租车里给他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会开得怎么样?顺利吗?他不说好与不好,就在电话那头嘿嘿冷笑,笑得之璐浑身冷了热、热了冷,然后再也热不起来了。
见面后她低眉顺眼,乖乖地去找他的行李献殷勤,却死活没找到。正诧异时,他揽过她大步流星地朝出口走,说,行李已经让司机带回去了。
之璐瞪眼,恨不得吃了他,气恼地说:既然有司机来接,那你怎么不一起回去,还让我来接你?你不是折腾我吗?
叶仲锷斜眼看她,毫不留情地反击:我在机场等你那么久,你忘记了、迟到了反而有理?

结果两人还是打车回了市区,一路上他都板着脸,仿佛戴着青铜面具。之璐拿他没辙,下车后恰好看到路边有人在卖烤红薯,香得她的胃都在打结,翻江倒海好不热闹。她抱着他的胳膊,仰起脸赔罪地笑:别生气啦别生气啦。你要不要吃?很香的。
其实后来她才知道,叶仲锷从来不喜欢吃这些路边小吃,那天却不知怎么了,看了看她,冷静地宣布:除非你喂我。
一时间想得有些远,她眼睛一垂,又迅速地抬起眼皮,从鲁建中手里接过还有些发烫的烤红薯,连声道谢,然后说:果然是警察,观察入微啊。
鲁建中微笑不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方才开口道:其实我也没吃晚饭,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了,小里也要下晚自习了。我回家去等她。之璐看了看时间,改天吧,再说,就算请也得是我请啊。
两人的家是一个方向,坐的是同一班公交车,车上人不多,说话声也稀少。之璐掰着红薯小块小块地吃,香气飘落得到处都是,胃也渐渐暖了起来。

推开门,照例是清冷一片。月光透过玻璃窗户漫了进来,在银色的光芒下,客厅的家具显得阴森恐怖,仿佛有了生命,面目不善地盯着她。之璐心慌,冷汗堆积在手心,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才安心。一人独居或者独处,回忆总是不期而至,往往在察觉之前就已经开始怅然。
刚刚拿起电视遥控器,客厅的电话就响了,之璐诧异,尽管懒得动,还是不得不站起来,探出身子抓起电话。
结果这通电话是数月不见的李凡打来的,他一开口就出言责备:之璐,你居然换了电话号码,够可以的啊。

离婚后之璐把家里的座机号码和手机号码全部换掉,她不认为叶仲锷还会想她,即使他要找她,办法也多得很。换号的原因很简单,只有一个:为了避开旁人的问询。她做记者那会儿朋友很多,家里的电话不少人都知道,时常打来,仿佛热线电话;不然就是突发新闻,电话一响就要往外跑,好几次刚刚睡下事情就来了。叶仲锷为此非常恼火,坐在床上冷冰冰地说:就你钟大记者忙,我不忙?之璐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头说:当然不一样啊,我又不是单位的老板,我又没有那么多助理秘书。叶仲锷瞥她一眼,脸色阴郁得可怕。
李总你那么神通广大,还用得着我告诉吗,之璐打起精神说,你现在拨的号码是什么?
我问你,你跟仲锷真的离婚了?李凡问,我今天才听说的。
这种事情,能假得了嘛。之璐静了片刻,沉默也就是答案了。原来真离了,开始还以为是假的,真的想不到啊。李凡声音里倒听不出多少遗憾。
什么事?之璐不想就离婚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直接切入正题。
今天市公安局的刑警找了我,说了许惠淑被人杀害的事情,你跟那对母女关系不错吧,我来问问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谢谢你关心。之璐立刻说。

李凡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那就好。听我说,之璐,人都是要死的,伤心也没有用。如果你心情不好或者有事要帮忙,还跟开始一样,随时都可以找我。朋友一场,我一定拔刀相助。
之璐收了线,觉得胸口尚有暖意。李凡是之璐在一次大型活动中认识的,两人谈得来,关系也不错,在许惠淑工作的事情上他帮了大忙。之璐非常感激,为了表示感激请他去吃饭,结果在饭店走廊里遇到叶仲锷,方才尴尬地发现他们相识很久,现在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叶仲锷跟李凡握手,亲切地寒暄,怎么看都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但回家后,叶仲锷的脸色就郑重起来,直接问她:你怎么会认识李凡?我告诉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之璐很不满意他的说法,立刻反驳回去:李凡人很好啊。你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干涉我交友了?我可告诉你啊,这可不是出嫁从夫的时代。

叶仲锷不说话,盯着她看,眼睛里有暗暗的光,最后他拦腰一把抱起她离开地面,把她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一舔,声音带着某个时候特有的沙哑性感,徐徐说:老婆大人,我会吃醋的。
她于是笑着吻回去。
那个时候,他们算不算相爱?只是太多的事情都经不起时间的磨损,最后只留下残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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