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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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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以清净心为主题,特别收录《冰糖芋泥》《生平一瓣香》《地暖,或者春寒》《拈花四品》《青山元不动》等50篇不同时期经典作品,部分文章大陆首次收录。通过阅读让心安静,在安静中修复生命的能量。
年轻时总要凑热闹,大家混在一起才觉得踏实;恨不得什么东西都想要;和别人比都想赢。
慢慢发现,幸福不是去外面要,而要问自己内心找。自己体会世界和人生,清净那颗被宠坏的心,就会更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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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林清玄,
台湾高雄人,当代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学者。1953年生于中国台湾高雄市旗山。毕业于中国台湾世界新闻专科学校。曾任台湾《中国时报》海外版记者、《工商时报》经济记者、《时报杂志》主编等职。他是台湾作家中最高产的一位,也是获得各类文学奖最多的一位,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作家"之一。17岁开始发表作品;20岁出版第一本书;30岁前得遍台湾所有文学大奖;35岁入山修行后写成身心安顿系列;40岁完成的菩提系列,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
代表作《你心柔软,却有力量》《心有欢喜过生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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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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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人生滋味不易知
我们所经历过的美好事物,其实都被卷存典藏着,一旦打开了,就从记忆中遥不可知的角落飘回来。
冰糖芋泥 003
娘子坑的午宴 009
吴郭鱼与木瓜树 015
白玉盅 023
翡翠莲雾 027
屋顶上的田园 031
生活的回香 036
食家笔记 040
PART 2 随心随缘,欢喜度日
在我们不可把捉的尘世的命运中,我们不要管无情的背弃,我们不要管苦痛的创痕,只要维持一瓣香,在长夜的孤灯下,可以从陋室里的胸中散发出来,也就够了。
生平一瓣香 059
世缘 064
深香默默 068
地暖,或者春寒 072
拈花四品 077
铁树的处女之花 082
在微细的爱里 086
PART 3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文学如杯,往事似酒,杯酒风流,如梦如电,但是当我们想起那个时代的热情、真情、豪情与才情,就觉得点燃了火种,光明也就有了希望。
马蹄兰的告别 091
悬崖边的树 096
现代文学梦 100
在每一个黎明醒来 105
以夕阳落款 109
凤凰涅槃的城市 113
开满凤凰的小巷 118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121
PART 4 生命的风雨都是掌声
人也是这样,年少的时候自以为才情纵横,英雄盖世,到了年岁渐长,才知道那只是贼光激射。经过了岁月的磨洗,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贼光才会收敛;等到贼光消失的时候,也正是宝光生起之时。
贼光消失的时候 127
路上捡到一粒贝壳 132
裸樱 139
太阳雨 142
今天的落叶 148
一杯蜜是炼过几只蜂的 151
九月很好 155
PART 5 用心发现生活之美
我内心的蝴蝶却与初生时,一样美丽。如果内心的蝴蝶从未苏醒,枯叶蝶的一生,也只不过是一片无言的枯叶!
抹茶的美学 163
木鱼馄饨 169
菊花羹与桂花露 174
葫芦瓢子 178
一片茶叶 182
有春 185
土地的报答 187
下慢的围棋 190
枯叶蝶的最后归宿 192
PART 6 坏事好事不一定
万劫不复的大失落在人间不是没有,然而像银针那么微小的失落,从大的观点来看总是有补偿的,我一直不肯相信生命中有永远的失落,永远的失落只有在自暴自弃的人身上才能找到。
花燃柳卧 197
怀抱希望的箱子 201
一千支银针 204
翠玉白菜 208
东方不败与独孤求败 212
琴手蟹 216
赤足在雪地上 220
踩钱 223
PART 7 一个人的修行路
我想着,一个人一生能找到一个清洗心灵的地方,概率有多大?即使能找到相同的地方,年岁也大了,心情也不同了。
青山元不动 229
卖茶老妇 235
凤凰的翅膀 239
温柔半两 243
黑暗的剪影 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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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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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生滋味不易知
我们所经验过的美好事物,其实都被卷存典藏着,一旦打开了,就从记忆中遥不可知的角落飘回来。
冰糖芋泥
每到冬寒时节,我时常想起幼年时候,坐在老家西厢房里,一家人围着大灶,吃母亲做的冰糖芋泥。事隔二十几年,每回想起,齿颊还会涌起一片甘香。
有时候没事,读书到深夜,我也会学着妈妈的方法,熬一碗冰糖芋泥,温暖犹在,但味道已大不如前了。我想,冰糖芋泥对我,不只是一种食物,而是一种感觉,是冬夜里的暖意。
成长在台湾光复后几年的孩子,对番薯和芋头这两种食物,相信记忆都非常深刻。早年在乡下,白米饭对我们来讲是一种奢想,三餐时,饭锅里的米饭和番薯永远是不成比例的,有时早上喝到一碗未掺番薯的白粥,就会高兴半天。
生活在那种境况中的孩子只有自求多福,但最难为的恐怕是妈妈,因为她时刻都在想如何为那简单贫乏的食物设计一些新的花样,让我们不感到厌倦,并增加我们的生活趣味。我至今最怀念的是母亲费尽心思在食物上所创造的匠心和巧意。
打从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经常在午后的空闲里,随着母亲到田中采摘野菜,她能分辨出什么野菜可以食用,且加以最可口的配方。譬如有一道菜叫乌莘菜的,母亲采下那最嫩的芽,用太白粉烧汤,那又浓又香的汤汁我到今天还不敢稍稍忘记。
即使是番薯的叶子,摘回来后剥皮去丝,不管是火炒,还是清煮,都有特别的翠意。
如果遇到雨后,母亲就拿把铲子和竹篮,到竹林中去挖掘那些刚要冒出头来的竹笋,竹林中阴湿的地方常生长着一种可食用的覃类,是银灰而带点褐色的。母亲称为鸡肉丝菇,炒起来的味道真是如同鸡肉丝一样。就是乡间随意生长的青凤梨,母亲都有办法变出几道不同的菜式。
母亲是那种做菜时常常有灵感的人,可是遇到我们几乎天天都要食用,等于是主食的番薯和芋头则不免头痛。将番薯和芋头加在米饭里蒸煮是很容易的,可是如果天天吃着这样的食物,恐怕脾气再好的孩子都要哭丧着脸。
在我们家,番薯和芋头都是长年不缺的,番薯种在离溪河不远处的沙地,纵在最困苦的年代,也会繁茂地生长,取之不尽,食之不绝,芋头则种在田野沟渠的旁边,果实硕大坚硬,也是四季不缺。
我常看到母亲对着用整布袋装回来的番薯和芋头发愁,然后她开始在发愁中创造,企图用最平凡的食物,来做最不平凡的菜肴,让我们整天吃这两种东西不感到烦腻。
母亲当然把最好的部分留下来掺在饭里,其他的,她则小心翼翼地将之切成薄片,用糖、面粉,和我们自己生产的鸡蛋打成糊状,薄片沾着粉糊下到油锅里炸,到呈金黄色的时刻捞起,然后用一个大的铁罐盛装,就成为我们日常食用的饼干。由于母亲故意宝爱着那些饼干,我们吃的时候是用分配的,所以就觉得格外好吃。
即使是番薯有那么多,母亲也不准我们随便取用,她常谈起日据时代空袭的一段岁月,说番薯也和米饭一样重要。那时我们家还用烧木柴的大灶,下面是排气孔,烧剩的火灰落到气孔中还有温热,我们最喜欢把小的红心番薯放在孔中让火烬焖熟,剥开来真是香气扑鼻。母亲不许我们这样做,只有得到奖赏的孩子才有那种特权。
记得我每次考了第一名,或拿奖状回家时,母亲就特准我在灶下焖两个红心番薯以作为奖励;我以灶里探出焖熟的番薯,心中那种荣耀的感觉,真不亚于在学校的讲台上领奖状,番薯吃起来也就特别有味。我们家是个大家庭,我有十四个堂兄弟、四个堂姊,伯父母都是早年去世,由母亲主理家政,到今天,我们都还记得领到两个红心番薯是一个多么隆重的奖品。
番薯不只用来做饭、做饼、做奖品,还能与东坡肉同卤,还能清蒸,母亲总是每隔几日就变一种花样。夏夜里,我们做完功课,最期待的点心是,母亲把番薯切成一寸见方,和凤梨一起煮成的甜汤;酸甜兼俱,颇可以象征我们当日的生活。
芋头的地位似乎不像番薯那么重要,但是母亲的一道芋梗做成的菜肴,几乎无以形容。有一回,我在台北天津街吃到一道红烧茄子,险些落下泪来,因为这道北方的菜肴,它的味道竟和二十几年前南方贫苦的乡下,母亲做的芋梗极其相似。本来挖了芋头,梗和叶都要丢弃的,母亲却不舍,于是芋梗做了盘中餐,芋叶则用来给我们上学做饭包。
芋头孤傲的脾气和它流露的强烈气味是一样的,它充满了敏感,几乎和别的食物无法相容。削芋头的时候要戴手套,因为它会让皮肤麻痒,它的这种坏脾气使它不能取代番薯,永远是个二副,当不了船长。
我们在过年过节时,能吃到丰盛的晚餐,其中不可少的一样是芋头排骨汤,我想全天下,没有比芋头和排骨更好的配合了,唯一能相提并论的是莲藕排骨,但一浓一淡,风味各殊,人在贫苦的时候,大多是更喜爱浓烈的味道。母亲在红烧鲢鱼头时,炖烂的芋头和鱼头相得益彰,恐怕也是天下无双。
最不能忘记的是我们在冬夜里吃冰糖芋泥的经验,母亲把煮熟的芋头捣烂,和着冰糖同熬,熬成几近晶蓝的颜色,放在大灶上。就等着我们做完功课,给检查过以后,可以自己到灶上舀一碗热腾腾的芋泥,围在灶边吃。每当知道母亲做了冰糖芋泥,我们一回家便赶着做功课,期待着灶上的一碗点心。
冰糖芋泥只能慢慢地品尝,就是在最冷的冬夜,它也每一口都是滚烫的。我们一大群兄弟姊妹站立着围在灶边,细细享受母亲精制的芋泥,嬉嬉闹闹,吃完后才满足地回房就寝。
二十几年时光的流转,兄弟姊妹都因成长而星散了,连老家都因盖了新屋而消失无踪,有时候想在大灶边吃一碗冰糖芋泥都已成了奢想。天天吃白米饭,使我想起那段用番薯和芋头堆积起来的成长岁月,想吃去年腌制的萝卜干吗?想听雨后的油焖笋尖吗?想吃灰烬里的红心番薯吗?想吃冬夜里的冰糖芋泥吗?有时想得不得了,心中徒增一片惆怅,即使真能再制,即使母亲还同样的刻苦,味道总是不如从前了。
我成长的环境是艰困的,因为有母亲的爱,那艰困竟都化成甜美,母亲的爱就表达在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食物里面;一碗冰糖芋泥其实没有什么,但即使看不到芋头,吃在口中,可以简单地分辨出那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种无私的爱,无私的爱在困苦中是最坚强的。它纵然研磨成泥,但每一口都是滚烫的,是甜美的,在我们最初的血管里奔流。
在寒流来袭的台北灯下,我时常想到,如果幼年时代没有吃过母亲的冰糖芋泥,那么我的童年记忆就完全失色了。
我如今能保持乡下孩子恬淡的本性,常能在面对一袋袋知识的番薯和芋头,知所取舍变化,创造出最好的样式,在烦闷发愁时不失去向前的信心,我确信和我童年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母亲的影子在我心里最深刻的角落,永远推动着我。
娘子坑的午宴
亲戚的亲戚的亲戚请客,亲戚打电话来相约前往,我说人生地疏路遥,实在不好意思去,但也不免问起是何故请客,在哪里请客。
他们在娘子坑请客,是在山上,种满了茶叶。听到娘子坑这个地名,又有茶叶,我有几分动心了。亲戚又说:是老人家过八十岁生日,儿孙给他做寿。这位年已八十的老人,还腿健目明,爬起山来如履平地呢!我的心又动了几分。
当亲戚说到娘子坑请客的菜式时,我已经铁定要去了。他说:他们请客的猪是自己养的,鸡鸭是自己宰的,蔬菜是自己种的,连烧菜的木柴都是山上砍来的。加上他们今年的冬茶刚收,新焙完成,那一天又是冷锋逼人,想想到山上喝口新茶热酒也好,当下挂了话筒,驰车出门与亲戚会合,便往娘子坑荡荡而去。
娘子坑在生产豆干闻名的大溪镇郊外,从桃园往大溪过了大汉溪桥,往另一个岔路行去。我去过多次大溪,大溪给我的印象是相当繁华的,除了生产百吃不厌的豆干、豆腐乳、笋干等酱罐之外,还有非常高级的红木家具,街上的市容古意盎然,临着大汉溪的大溪公园花木扶疏,山水襟带,大概是全省最美的公园之一。总之,大溪是一个有密集格局的小镇。
但是,往娘子坑的路上就和大溪镇完全不同了。在娘子坑的路上,已经完全没有小市镇的影子,两侧都是农田了,屋子也不是两层的石灰洋房,而是坐落在田里的小砖屋了。路是新铺成的,听说这条娘子坑的路是近两年才辟成的,路上可没有一个行人。
为什么这样的地方偏取了一个娘子坑的名字呢?我问亲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风景好,叫什么名字都是一样的。
不久,我们转入了一条尚未铺路的小径,车子颠簸前进,两旁都是果园,有橘树、橙子,正红熟挂在树上,有些木瓜园子木瓜落了一地,另外还有一片香蕉树,长得格外的瘦小。以及一路的菜园,种植了各种青菜,在开垦的地当中有一两处特别曲折的,石头特别多的地还荒废着,开着不知名的野花,与芦絮一起在冷风中摇摆。
路上全是石子,车子碾过,石子跳起打在车底,叮叮咚咚,是一种好听而让人心疼的交响乐。亲戚说:走入这段石头地,就是今天宴客主人的地盘了,他在这座山里开辟了六十年,凡我们所走的路,所看到的果园菜圃,都是他一锄头一锄头打出来的。听说这座山从前是石头满铺的山,根本不能种作的,现在除了走的路是石头外,已经大部分是良田了。这使我没有见到主人之前,就感到心向往之。
汽车到了山坳口再也不能前进,因为一条路到这里变成阶梯;我们弃车步行登山,顺阶梯而上一直到山顶,种的全是茶叶;这时山风迎袖,一阵清冷。亲戚说山上种的全是好的乌龙茶,我们俯身看着那矮小的茶树,发现有着新采过的痕迹,可以知道这一季的冬茶已经焙过。
转一个弯,红砖的小三合院在阳光下闪亮。主人看见我们,点燃一串长长的鞭炮,炮声在宁静的山谷回响,屋里屋外站满客人,原来,主人过八十大寿宴请八桌,特地从山下请来的厨师已经升火待发。八十岁的寿星从屋前迎来,声音清亮,望之如五十许人;为了宴客,特别穿了全新的蓝衫子,绷得紧紧的,几乎能看到他包裹在衣服里经过长年劳动的肌肉。
原来是这么盛大的请客呀!我说。
老寿星笑起来,说明为了这次请客,邀请来大溪、莺歌、三峡一带最好的厨师,因为材料都是山上的出产,厨师们已经在山上住了三天,研究着如何处理那些粗疏的菜色,使它可以上宴席。然后带我们在四周走了一圈,参观他们屋边的猪舍、鸡寮、狗屋,以及种满鸡冠花、圆仔花、金线菊的花园,就请我们在三合院的西厢入座。从西厢门望出去,正好是一片蓝色的天空和青色的山脉,主人养的鸽子早就在天空里飞翔了。几只小狗知道有请客,已在桌下就位,公鸡在院子里骄傲踱步。
上菜了,第一道冷盘是海蜇皮凉拌青木瓜丝,爽脆无比,青木瓜的脆劲犹胜过海蜇,我惊叹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山珍海味,没想到青木瓜这么好吃。主人听我赞赏,允请我回去时在木瓜园子里摘些木瓜回去,他说:这木瓜要大到快熟的时候,凉拌才好吃。
第二道是笋干封肉。听说笋干是去年山上的春笋,主人卖的时候留下那最嫩的一部分,早就预备好今年的寿诞请客的;肉也是上等好肉,是昨天才杀的,整整用笋干封炖了一天一夜;虽是寻常乡菜,由于火候够、材料好,在山风中吃起来,真让平地来的客人差一点吞了碗公。
接着是白切鸡,那鸡是刚生了蛋的小母鸡;是香菇猪肚,香菇是不远处人家烘焙的,朵小而味浓;是白菜卤干,白菜是自家种,未洒过农药的;是乞丐鸡,鸡肚里塞满了香菇和萝卜;是清炒空心菜,空心菜是种在草房的,翠得像玉主人最遗憾的是,明虾和鳕鱼不是自己生产,听从厨师的建议在山下采买的,怕不是真正山上的口味。
最后一道菜是一个巨大的盘子里摆着十个红龟,上面印了寿字,是给客人带回家的;与红龟一起上来的是一道猪脚卤蛋面线,为祝主人高寿不得不吃的,吃完卤蛋,我们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了。撒下碗盘,主人要他的曾孙备茶待客,然后带我们去看茶房,茶房里用竹篮一层层摆满茶叶,全是分级挑拣,准备送入大铁锅里烘焙。
主人说:烘茶其实和做菜一样,靠的是材料和火候,好的材料如果没有火候,也不会有好茶。等我们转回厢房,茶已经泡好,我已经不能形容那茶叶的好了。因为那不是茶不茶的问题,而是主人的好客和山上的清气,使我觉得世上再没有一种茶,能比茶农亲手泡的茶更能深深地浸入人的内心。何况那茶又真正是上好的。
喝茶的时候,主人说他有六个子女,孙子曾孙可以塞满一整个客厅,可是长大后,大部分离家星散,认为在山上种茶、种菜、种水果、养鸡、养猪没有前途,各自到山下找前途去了。有些发达起来,想接他们去同住,老人住不惯没有地的房子,吃不惯冰过的食物,还不如留在山上自在;因此如今偌大的庄园和一整个山头只有老夫妇和年过耳顺的大儿子在经营着,几个孙子每每抱怨光是走路去上学,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想必将来也要到山下去找前途的。这样,娘子坑八十岁老人的语气里不免透露出一种遗世的寂寞。
他感叹地说:我年轻时也是从山下到山上找前途的,前途只是一种生活,生活得适意就是人的前途了。他抬头望着门外青山,指着他的房子说:你看,这屋子不算大,但也整整盖了六十年。这些地我种了六十年,你们进来的路也开了六十年。六十年在他的口中只是一朵云飘过,即将飞过那渺不可知的山的另一边。
我们循原路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这种自耕自食皇帝也不及的生活,已经在我们的四周逐渐退去消失,也许再过不久,世界再没有隐居的人,因此老人的音容笑貌竟盖满整个娘子坑这时我才知道娘子坑名字的由来,它在从前,是偏陋荒凉到来此地垦荒的单身汉也讨不到娘子的地方。现在,却是别有天地非人间了。
回家以后,我把娘子坑带回来的青木瓜刨丝,凉拌海蜇皮,却如何也比不上在山上的味道。这使我迷惘起来,好像青木瓜一离开它娘子坑的土地,也失去了什么,而我如何能把青木瓜调出山上的滋味呢?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老人种了六十年才种出来的木瓜,而我只不过在午宴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罢了,并没有把整个娘子坑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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