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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这是埋藏于西夏一个古老岩窟金刚亥母洞里的八本神秘书稿,书稿里埋藏着一个令人着迷的巨大寓言
金刚家与明王家历经几世的争斗无休无止,诛咒术、打冤家、遛皮子、人骨法器那些鲜为人知的西部民俗景观令人瞠目。
现实如同梦魇,寄身其中的琼与雪羽儿穿越时空,身份多歧他是破戒的僧侣,亦是内证极高的修行人;她是凉州有名的飞贼,也被人称为空行母的化身。
二人命运的交错、灵魂的追索,是芸芸众生的困惑缘起,也映照出永恒的追问者执与破执的修行印记。
那混沌一片的,是真实还是虚幻?
一切,由你来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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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西夏咒》是作家雪漠的灵魂三部曲之一,是作者在大漠三部曲之后着意突破自己的力作。作品通过对从西夏神秘岩窟金刚亥母洞里发掘出的历史秘籍的解读和演绎,展示了诸多鲜为人知的西部人文景观。金刚家和明王家为水源而进行的诸多争斗,琼、雪羽儿、阿甲等人物不同的精神求索,神秘莫测的西夏与老山,虚虚实实的梦境与呓语,构成了先锋魔幻又充满形而上色彩的文化隐喻和生命寓言。
该书在形式内容、精神内涵等多个层面都极具探索性和创新性,作者自如穿梭于不同时空,独特的想象力在超越叙事的笔力中纵横弥漫,对生与死、光明与黑暗、无常与永恒等诸多命题的探讨也非常深入,透露出耀目的诗性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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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文化学者,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广州市香巴文化研究院院长。三度入围茅盾文学奖,荣获冯牧文学奖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等奖项,连续六次获敦煌文艺奖,作品入选《中国文学年鉴》和《中国新文学大系》。代表作有西部小说系列:《野狐岭》《大漠祭》《猎原》《白虎关》《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深夜的蚕豆声》等;西部文化系列:《一个人的西部》《特别清凉》《光明大手印》《空空之外》系列等;诗集:《拜月的狐儿》;入选2015年中国品牌文化十大人物,复旦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甘肃省委省政府授予其甘肃省优秀专家德艺双馨文艺家拔尖创新人才领军人才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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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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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本书缘起 1
第二章西夏的铁鹞子 17
第三章阿番婆 27
第四章偷青 36
第五章《梦魇》之诛法 55
第六章飞贼的来历 71
第七章天外的老山 86
第八章愤怒的乌鸦 96
第九章朝圣的僧侣 118
第十章青龙煞 132
第十一章夜里的蚕豆声 150
第十二章罪恶 166
第十三章《梦魇》之剃度 175
第十四章吴和尚的羊心 194
第十五章落网的飞贼 204
第十六章护法神牛 216
第十七章《梦魇》之怙主 235
第十八章老山 253
第十九章《梦魇》之涅槃 263
第二十章朝圣之旅 277
第二十一章鸡毛传帖 292
第二十二章西夏的走水 302
第二十三章寺门上的破鞋 314
第二十四章金刚家的木驴 329
第二十五章屠夫的心灵 349
第二十六章《梦魇》之五:阿甲的诅咒 356
第二十七章雪羽儿或是她妈的另一种死法 369
第二十八章做法器的皮子 389
第二十九章破戒的僧侣 407
第三十章红蝙蝠栖息的洞窟 419
第三十一章瘸拐大遛皮子 439
第三十二章初冬的阳光 447
第三十三章菩萨 459
第三十四章施咒者 472
第三十五章寻根或是预言 479
第三十六章命运的空乐 486
第三十七章灵魂的历程 502
第三十八章来自亘古的礼仪 509
第三十九章尾声 522
谈打碎和超越(代后记) 529
灵魂的流淌(《西夏咒》番外篇) 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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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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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流淌《西夏咒》番外篇
雪漠
沿着漫长的时空隧道,
我苦苦寻觅。
我历经汉唐的繁华,
我沐浴明清的烟雨,
生命的扁舟,
在生死中漂泊不已。
岁月的大风强劲地吹来,
吹走我一个个躯体,
却掠不去灵魂的寻觅。
1
春天,醒来了,这是个恋爱的季节,缠绵而又充满了诗意。如《拜月的狐儿》中的那些情诗,里面的爱情多美,美得令人心碎;也如书中的那些道歌,道出了世上的沧桑变化和诗意。
不过,我的那些小说,虽也有浪漫,但总是在浪漫中显得沉重,有时,还沉重得如一座座大山,令人望而却步。即使偶尔调侃一下,也像那骆驼的叫声,即使在笑,却也像沉重的叹息。没办法,这也是基因所致。
2000年,《大漠祭》出版之后,我就开始了《西夏咒》的创作。同时创作的,还有《猎原》《白虎关》等。其实,我的很多小说都是同步进行的,其构思都是在二十多岁时播下的种子,随着成长,慢慢地在发芽、开花、结果。
《西夏咒》和《大漠祭》《猎原》《白虎关》一样,写作初期,它就成了我活着的理由。我觉得,要是不完成它们,这辈子就白活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四本书,占据了我人生中的二十多年时光。它们成了记录我成就的另一种版本,一直伴随了我的成长。
自2010年《西夏咒》初版以来,已经过去七年了,期间,《西夏咒》还获得了第四届黄河文学奖和第七届敦煌文艺奖。在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白虎关》《西夏咒》研讨会上,北京大学的陈晓明教授说:读了《白虎关》,有一种感动;读了《西夏咒》,则让我意识到,雪漠不但是一个被低估了的作家,而且是被严重低估了的作家。雪漠是大作家。目前,《西夏咒》已被美国纽约洲立大学陈李凡平教授翻译为英文,她对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她说,这是最让她感到震撼的一部作品。
《西夏咒》和《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一起,构成了我的灵魂三部曲,标志着我的写作进入了一个大的转折期,从展示生活进入了灵魂求索,从现实世界进入了灵魂世界。在这三部书里,读者会看到很多陌生的人物、陌生的事件,有种魔幻的感觉,甚至会随着主人公进入另一时空,体验另一世界。是真实?是梦幻?说不清。它如大自然一般,一片混沌,却不乏壮美。
我写《西夏咒》时,完全就是一种混沌状态。因为那时,我感受到一种比人类更伟大的存在,说不清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标准、什么样的定义去界定它,都不对,它不是能被定义的东西,也不是语言所能企及的境界。这就是所谓的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
我的所有小说,在艺术追求上,也许《西夏咒》最有价值。写作时,我的心中总喷涌着一种诗意,让我欲罢不能。北京大学中文系的一位博士称之为神作。直到今天,从文学、艺术及各个方面来看,我认为最值得研究的就是《西夏咒》。
但是,《西夏咒》也总让国内的一些批评家失语。原因在于,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期待和经验,一般人进不去。但陈晓明教授对它评价非常高。他在《文本如何自由:从文化到宗教从雪漠的〈西夏咒〉谈起》一文中说:这部作品可能会让大多数读者摸不着头脑,但只要读进去,这部作品无疑是颇具内涵品质的。如此多的历史文化思考、宗教信仰、生与死的困苦、坚韧与虚无、时间之相对与永恒等等,这部名为小说的作品居然涉及这么多的内涵,这显然是当代小说中的一部奇书,可能小说这样的概念都要随之变化,至少对我们当今小说的美学范式提出了严峻挑战。因此,陈晓明教授将这种写作称为附体的写作。同时,还有人将这种写作状态,称之为天启写作神性写作等。
在我的所有作品中,艺术的探索,思想的高度,以及激情的饱满,都集中体现在《西夏咒》中。作为一个小说家,作为一个作家,它是让我感到自豪、觉得没有白活的一部作品。比起大漠三部曲来,它毫不逊色,虽然读懂它的人不多,但它是一个闪烁着巨大光芒的寓言。其中,诸多的生命体验、诗意的描述,以及诸多的思想火花,都是不可替代、不可复制的。
2
很多读者都知道,我在文学上的顿悟,源于我的苦修和灵魂重塑。那苦苦的追求和寻觅,在我的长篇自传体散文《一个人的西部》里可窥见一斑,其艰难程度被人视为实现了一个神话。现在看来,那个过程,是我生命中必须经历的,少了这个过程,我的作品不会那么饱满和厚重。
我在《无死的金刚心》里说:世上欲建大功,先须有大破。没有打碎,哪有超越?我说的打碎,也即打碎自己的贪执,实现无我,实现一种真正的大超越、大升华。这一切,都体现在《西夏咒》中琼的寻觅和追问中。
琼,也是《大漠祭》中灵官的生命延展。灵官走出大漠之后,一直走,一直走,就走进了《西夏咒》。本来,写《西夏咒》时,我还沿用着灵官的名字,但是,后来有人说,雪漠,你再不要写灵官了,读者会有审美疲劳的。于是,我就将灵官换成了琼。而在写琼的时候,我心中晃动的,却是另一个人物,他就是《无死的金刚心》里的琼波浪觉。从灵官到琼,从琼到琼波浪觉,其实都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载体而已。所以说,《西夏咒》同样投入了我全部的灵魂。
没有追问就没有寻觅,没有寻觅就没有成长,没有成长也就没有超越。没有超越,我也就写不出《西夏咒》。能写出《西夏咒》的雪漠,必定是实现了超越的雪漠。与其说,灵官实现了人类生存层面的一种超越,那么,琼便实现了形而上的精神层面的超越。你看,书中充满了诸如此类的梦魇和神奇,如梦魇之诛法,梦魇之剃度,梦魇之怙主,梦魇之涅槃等,这些有着宗教名相的词汇,却渗透了真正的宗教精神,读来,或是很有趣,或是在挑战读者的智力。
可见,《西夏咒》演绎着世上另一出大戏。戏中有逍遥自在的久爷爷,有忍辱负重的吴和尚,有寻找光明的琼,有大爱化身的雪羽儿,他们或入世,或出世,或隐或显地演着一个个灵魂如何在浊世中历练的故事。
同样的,我也是演戏者。只是,我的角色有时固定,有时不固定,随机应变。世界需要什么,我就是什么。我说过,我是一缕风,随缘迁入心。充当的每个角色,我都是认真的。往往因为太认真,反而总是被人神化,于是,我就赶紧再糟蹋一下自己,让自己和光同尘。
同时,我又自号大痴。有人曾问我,为啥叫大痴?我告诉他,我想在无常中创造永恒,我想在虚无中建立存在,我想在虚幻中实现不朽。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大痴,又是啥?
就如有人问我那个见人落水的问题,自己不会游泳,周围又无任何助缘,那么,作为一个修行者,是眼睁睁看着落水者沉底,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去救人?我告诉他,当然要救人,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人!
我就是这么做的,我自称大痴,就是因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否则,修行也罢,菩提心也罢,都是在自欺欺人。救不救得了,另当别论,就算你没有救人的能力,也要有一颗救人之心。人活着,要有一种精神。
和我一样想法的,还有《西夏咒》里的黄健牛。在那个人吃人的饥荒年代,雪羽儿为了不让村人饿死,冒着被枪毙的危险去偷村里的战备粮,放在每户人家的门口,但在最后一次偷粮时,却被谝子抓住了。在全村没有一人说情的情况下,她被罚用车轱辘砸断腿。这个使命就落在了黄健牛的身上,因它心生一善念,不想让雪羽儿成为第二个瘸拐大,所以它故意装疯卖傻,惊了,连同那辆破车一起滚了洼,没去碾压雪羽儿。虽然黄健牛最终没有救了雪羽儿,但自己的腿却被折断了。后来,雪羽儿成道之后,黄健牛被人称为护法神牛。
面对整个疯了的世界,《西夏咒》中有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写了当时拉车的黄健牛,它的力量很弱,很有限,面对强大无比的人类,它救不了世界,但它仍有一颗救世的心。它的这种精神,让它从畜生群里脱颖而出,升华了自己,赢得了敬仰。它的选择和行为,让它实现了一种超越,成了图腾般的一种存在,被人画入唐卡供奉。它用短暂的死,换来了相对永恒的生;它用短暂的失,得到了其他耕牛所不能实现的尊严。
我的小说里,写了很多动物,它们和人一样,都是活的。我同样写出了它们的灵魂,如大漠三部曲里的兔鹰、骆驼、白狐、狼、老山狗;如灵魂三部曲里的熊、黄健牛、大蟒、枣红马、苍狼,还有《野狐岭》里的蒙驼、汉驼。曾经,有个评论家看完我的《猎原》初稿后,对书中描写的母狼灰儿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他感到不可理解。理由是,雪漠又不是狼,他咋知道狼的想法。
那么,动物的灵魂世界,我又是怎么进入的呢?
这得益于我的灵魂修炼。当我破除了执著,破除了二元对立,跟大自然达成一味时,我没有了自己,我是无我的,我能进入任何我想进入的世界。写沙漠时我就是沙漠,写骆驼时我就是骆驼,写狼时我当然就是狼。当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灵魂,都一起向我涌来时,我就成了它们,我和它们是一味的。不是我在写它们,而是它们自个儿在跳舞,我仅仅是大自然的出口而已。我所有的作品,都是这样喷出来的。西北师范大学的张明廉教授,称我的创作像火山喷发一样,真是这样的。
我写作的过程中,总有无数的东西涌来,涌进我的心,涌进我的灵魂,不是我在编造什么,也不是我想表达什么,而是它们通过我的手指喷涌而出。我的心灵可以进入任何一个时空,可以跟自己希望与之交流的任何一个个体对话。这不是我的想象,而是在那种状态中,我自然就会觉得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的,我可以和它们任意交流,甚至交融,我也可以变成它们。这种交流不一定通过语言,更多的是心灵与心灵的触摸、品味、撞击、胶着。我感受到的那种巨大存在,是当代文学无法表达,无法定义的。
那么,我如何在这种状态下创作呢?我仅仅是安住于一片明空,安住于和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清明,让文字从自性里流淌出来,真像火山爆发那样,不可遏制。在流淌的过程中,我的脑中没有一个文字,我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写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打开电脑,把手放在键盘上,然后任由手指随着心中巨大的诗意跳舞。这个过程非常快乐。它是一种大乐。
《西夏咒》就是这大乐的产物。
3
二十多年前,有一天傍晚,我正走在凉州的街上,突然,有一种浓浓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唱歌
出了西部最大的都城长安,沿丝绸之路,继续西行,你就会看到一位唐朝诗人。千年了,他总在吟唱大家熟悉的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这是《西夏咒》开头的第一段文字。
当时,我仿佛能看到天空中无数的西夏女人,她们都是母亲,还有大批大批遭到屠杀的孩子。母亲们正在哭泣,哭得非常悲痛,我也和她们一起哭泣。我心中涌动着巨大的悲悯,把所有的时空都冲垮了,把自己也冲垮了。我感受到了那一颗颗无助的灵魂,我不能控制自己,无法漠视那些母亲和妻子们撕心裂肺的嚎哭,也无法忽略那些还没懂事就失去父亲的孩子们迷茫的眼神。
于是,我快步回到家里,打开电脑,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起来,哒哒哒哒,我的手指根本停不下来,连饭都没法吃,家人只好坐在我的旁边,给我削苹果,一片一片地喂。我一边写,一边吃,脑中一片光明,也非常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有一种巨大的诗意在涌动,很难用逻辑和理性去解释。那种力量,给我带来了一种身心的大乐。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几乎停不下来。
曾经,在一次访谈中,有人就问,一个作家在感受到底层的痛苦时,他有可能是不快乐的。那么,我既然感受到如此巨大的苦难,为什么说还是快乐的呢?我告诉他,那些痛苦其实也是快乐的。你要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写《白痴》时,即使在写人类的苦难,他也是快乐的。为什么是快乐的?当想到人类巨大的苦难时,通过自己悲悯的心在笔下流淌出来的时候,他感受到的,仍然是一种快乐,固然这里面有痛苦,有焦灼,但还有一种东西,就是老祖宗说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其实,那种巨大的悲悯,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比如,一个女孩的生命中出现了磨难,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在悲悯她的时候,会流泪。但在帮助她的时候,我又会很快乐。因为帮助了她,减轻了她的痛苦,就是一种快乐。发现苦难之后的快乐,在于你可能会改变这种苦难,这个事实本身是快乐的。
所以,在《西夏咒》里,我谴责战争,诅咒罪恶,赤裸裸地揭示那些血腥和暴力。甚至,我还抨击了一些自古以来被人们公认的英雄当然,我在《西夏咒》中谈的,不是某个历史人物的功与过,不是在给历史人物贴标签,我反对的是屠杀这种行为本身。所以,我在书中说:有时的展览暴力,是为了消除暴力。医者只有在洞悉某病的症状和病因之后,才可能找到良方。
写这些的时候,我是流着泪的,有时我还会情不自禁地痛哭。为了润湿他暗哑的嗓门,琼在人迹罕至的西夏岩窟里痛哭了许久。这是我曾经真实的经历。对那些陷入苦难中的人们,我会为他们流泪,我的心会痛。
也许,有人会问,雪漠不是成就了吗?为什么会痛呢?我回答说,雪漠会痛,而且有大痛。那痛,也是大慈悲。如果我如木石一般的话,也就写不出《大漠祭》《猎原》《白虎关》,写不出《西夏咒》《西夏的苍狼》《无死的金刚心》《野狐岭》来,小说中人物的痛,我都受过,并且仍在受。每次写作时,我总是在承受小说中人物的那种苦难,所以,我总是说,我的文字,是蘸着血泪的。那一段段文字,是有重量的。
那么,我的痛与常人的痛又有何区别呢?我在《雪漠为什么会痛?》一文中说:常人之痛,可能会乱了方寸。雪漠却能安住在那个不痛的东西里面,去观察那痛。这样,便能了了分明那痛,却又如如不动这心。何以故?当你能安住于那个不痛的里面,去观察那无穷无尽的痛时,你的心就像那明镜,能朗照万物,镜子本身却如如不动。
所以,痛归痛,却昧不了雪漠的心智,影响不了其明空智慧和悲心。我也可能流大悲之泪,但绝不会乱了方寸。这便是我在那大痛中仍能写出智慧文章的原因。
再说了,我若不痛,叫谁去痛呢?
4
我常说,语出真心,打人便痛。很多时候,当我说了真话时,很多人会受不了。所以,面对一些人,我很想说实话,但又怕那话太实,太真,而刺伤了他的心。但是,我如果不说实话,不说真话,明哲保身,雪漠也就没意义活了。所以,在我应该说真话时,我还是要说真话。
比如,某人脸上有脏物,但他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当我给他指出来的时候,却惹得他不开心。我明明知道某人身上有病毒,而他自己浑然不知。如果不告诉他的时候,病毒就会发作,就会蔓延。一些人因为心的障碍太深,心量不大,反而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蛇不知自毒。当然,这里的毒,我指的是欲望和执著。这也是《西夏咒》中咒的含义,很多人都困在自己的魔咒中走不出来。
在《西夏咒》里,那些谝子、宽三们,就是这样的。雪羽儿的很多遭遇,生活中我也经常遇到,深受其害,但我仍然待谝子们很真诚,称他们为逆行菩萨。因为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帮我,让我更加自律、自强,让我去战胜自己,让自己趋向完美。
《西夏咒》出版之后,有个记者采访时曾问我,书中的雪羽儿,那么一个爱家乡、爱土地的女子,为什么村里人就不能容忍她呢?那块土地为什么要扼杀她呢?我说,所有想拯救人类的人,最终都会被人类处死,这也是人类非常可怕的魔咒。书中的阿甲也被村里的人烧死了,就因为他想拯救人类。在饥荒年代,当村里人都去偷战备粮的时候,吴和尚却要守戒,他不偷,那么他就是整个村庄的公敌,就要遭受后来的诸多磨难。这就说明,大多时候,人类中总是愚者占据了话语权。
在西方,耶稣就是被人民选举后弄上十字架的,人们宁愿赦免一个盗窃犯,也不愿赦免耶稣。为什么呢?当一个人非常真的时候,世界上的假就会非常仇恨这个真。当时,耶稣真想把心中的大爱传播给整个人类,但那种真,绝不为犹太教中的那些拉比所理解,有些人就会把这种真当成洪水猛兽。因为,真的存在,会让假显出一种丑陋,这时候假绝不会容忍真的存在,一定会把真送上十字架。苏格拉底、圣雄甘地,也是被人民弄死的。人类历史上,总在上演着这样一种悲剧。所以,西方也罢,东方也罢,许多时候,这些拥有大爱和博爱的人,反而成了对没有爱心的那些人的一种挤压。
经济学上有假币驱赶真币的理论:当社会上同时流行真币和假币时,人们都会收藏真币,而将手中的假币花出去,久而久之,假币就会在社会上流通,而将真币驱出市场。
人类也是这样。当真善美为了保持一种高贵,不屑与假恶丑计较时,这个世界就会被假恶丑和愚昧无知所占领。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旦出现脱俗的真善美,假恶丑就会集体扼杀它。所以,当整个群体都堕落时,要是你不堕落,就会成为那个群体的敌人。这是很可怕的!
雪羽儿的遭遇,包括她母亲最后被村人集体性煮食的悲剧,都是这样的。即便如此,对谝子们,雪羽儿仍然很平静,很超然。对金刚家的人,她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怨恨,只有浓浓的悲悯。经历的那些磨难和厄运,反而成了她成道的助缘。她之所以能够超越痛苦,超越磨难,源于她的人格修炼。在大手印行者眼中,世上没有磨难。所有的磨难,都是上天最好的恩赐。所以,我常说,在磨难中绽放的花儿最美。
5
《西夏咒》被人称为魔幻小说,因为里面写了一个魔幻的世界、一个梦魇的世界,现代人读了之后,感到无所适从,无法言说。
实际上,这不是魔幻,只是一种一言难尽的未知。当人的心灵超越了现实与功利,就会实现一种灵魂的飞翔和自由。这时,你会发现,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还有许多值得敬畏的存在。当你用一种现代的方式将其表达出来时,好多人都会觉得很魔幻。
《西夏咒》里有一件事看起来很荒诞,但却是真的:你三岁那年,你不是还能看到一个麻脸老汉吗?他向你伸出手,手里有豆豆糖,你总是叫爷爷豆豆糖爷爷豆豆糖。你就是吃着爷爷的豆豆糖度过童年的,你并不知道爷爷已死了多年。这里的你,就是童年时的我。
再比如,好多人都把《西夏咒》里的守护神阿甲当成我的想象,但事实不是这样。西部的某个小村子里,确实有个叫阿甲的人。他的修行非常精进。后来,还没破执,他就死了,因为神识不灭,在村里人的眼中,就变成厉鬼或土地神那样的存在藏人称之为赞在村里游来荡去。村子发生纠纷时,他经常出来帮忙。而且,他总喜欢戏弄一些高僧大德。人家走过山沟时,他就一只脚踏着一座山头,让人家在不知不觉中钻他的裤裆。后来有一次,他就跟某座寺庙的僧人发生了冲突。最后,我的一位上师帮忙调停,让他们签订了类似于和平协议那样的东西他说,你们不要再诛杀我。僧人们则说,你不要再捣蛋。
诸如此类的故事,我都写进了《西夏咒》。西部农村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它已经成为当地文化的一部分,老百姓们觉得很正常,不觉得有多么神奇,可是读者们在书里看到这些情节,就会认为是虚构。其原因在于,很多现代人的眼睛和心灵,已经被条条框框和各种经验限制了。他们是唯物的、科学的、机械的,不是鲜活的、能包容未知的。西部人不是这样,他们有一种人们称之为魔幻的思维,这种思维不是表面化的,而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在他们的心里,没有相信与不相信,只有本来就这样。
当你的灵魂历练到一定境界时,就会发现一些比人类更伟大的存在。量子力学和现代物理学已经证实了某种存在。在生活原型的基础上,我进行过艺术处理,但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比如,母亲一直认为,我死去的弟弟和父亲还活在我们身边。他们真的活着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活在我们的心里。
一次,两个孩子闹着玩,其中一个突然头疼,出现一种很奇怪的症状。这时,母亲就会对另一个看不见的存在说:你再不要问候孩子了。你活着为人,死了为神,你一问候,娃娃们受不了。母亲的意思是,娃娃们一闹,祖宗都不高兴了。然后,母亲做一个特殊的仪式,孩子的症状马上就消失了。
在西部大地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西部人的思维、生活都渗透了这种神秘文化。它对西部人来说,根本就不是虚构或想象。所以,读我的作品时,一定要了解这种文化背景。了解后,你就会明白,很多东西不是作家的虚构,而是中国西部的一种常态文化。
6
在《西夏咒》里,我也写到了爱情,那就是琼与雪羽儿的宿命大爱。这种爱,不是小爱,是大爱,是出世间意义上的一种爱。
琼是一位修行人,也是朝圣者。他从尼泊尔走来,历尽艰辛,到达中国西部,一直在寻找他命中的空行母。于是,他走了千年,走了多世。即使生命不断轮回了几劫几世,也在所不惜。生命没了,但他的灵魂一直在走,一直在寻找。于是,书中就出现了多个角色的琼,一会儿是屠夫的儿子,一会是谝子的儿子;一会是首领,一会又是破戒的僧人。看起来,甚是荒唐,不可思议,又摸不着头脑,分不清他到底是谁,没个清晰的头绪,但是,这也许是生命最真实的一种存在。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这样的。按老祖宗的说法,生命是一个管道,如果你超越不了的话,就会永远在这个管道里轮回,忽而是男,忽而是女;忽而升华,忽而堕落;忽而是人,忽而是兽就这样,总在不停地折腾。于是,《西夏咒》里,就呈现了一片混沌,说不清,也理不清,但它是真实的存在。
我们知道,一般的俗爱有执著,有占有欲,它是一种很强的欲望。在世间,人类的爱情如果得不到升华的话,会成为巨大的麻烦和痛苦。很多人的爱情就是这样的,是有条件的,需要对方有所回报,需要独占,一旦得不到满足,便会产生怨恨和热恼。如果分离,彼此还要承受爱别离的痛苦。而且,这种爱是短暂的,不会长久,它是以肉体为依托的。环境一变,心一变,人也就变了。
读过大漠三部曲的读者,都知道,其中最出彩、最动人的,就是莹儿和灵官的爱情,很美,很有诗意,虽然结局是凄美的,但在读者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灵官出走了,去寻他的梦了,而莹儿,在守不住爱的时候,毅然殉了情,她是为爱活着的女子。他们的爱情,是人类最美的一种情感。包括后来的猛子和月儿的爱情,也是很美的。所以,我用文字定格了这样一种存在。我不知道,现代的人,还有没有这样的爱情?
现在,性最能吸引人的眼球。很多人还因写性一炮走红。有人便问我如何看待这种现象。我告诉他,我也写性,但我笔下的性,不会让读者觉得龌龊、堕落,也不会让读者生起欲望,读者还会觉得它很美。因为,我一直觉得,性爱是上帝送给人类最美的礼物。在《大漠祭》中,我写到了莹儿与灵官的偷情;在《白虎关》里,我写到了猛子和月儿的爱情。它们虽然有着世俗的表象,但却表达了人世间最美的诗意。
在《西夏咒》中,琼和雪羽儿的那段双修经历,更是写出了一种出世间法意义上的大爱。读者从中读出了升华灵魂的快乐,进而生起了一种圣洁的向往,而不是堕落的欲望。琼和雪羽儿的爱是一种大爱,无执著、无我,是对众生的爱,而不是个人私欲。仅从这一点上看,我的《西夏咒》就已经超越了大漠三部曲。灵官升华为琼之后,他的爱,也就从对莹儿的爱升华为了对众生,对所有人类的爱。这种爱,在佛教中也称为慈悲。
所以,好的作品,好的文学,应该唤醒人性中最美的东西,而不是加重人性中的贪婪、欲望、嗔恨、愚昧,以及对肉体享受的贪恋等。
《西夏咒》中的琼与雪羽儿,他们的爱情远没有结束,他们实现了超越之后,偷偷跑到我的下一部小说里了,正酝酿着另一出更为惊心动魄的生死恋呢!
2017年3月22日写于沂山雪漠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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