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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世界文学泰斗托尔斯泰里程碑式巨著,十九世纪欧洲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桂冠之作。
2.《纽约时报》与美国《读者文摘》联合组织横跨欧、亚、美、澳、非五大洲十万读者票选的十部经典名著之一!
3.托翁被搬上荧幕次数之冠的作品!同名影视剧曾获奥斯卡、金球奖多项提名与奖项!
4.读者公认的口碑全译本,由我国翻译大家力冈先生倾心翻译,高度忠实原著,感受原著原汁原味的风格与魅力。
5.随书附赠定制笔记本、精美书签。
6.我花了*个星期把《安娜卡列尼娜》一连读了三遍。越读越有新发现。这部鸿篇巨制充满形形色色的谜团和暗示。就像暗藏机关的箱子,大世界里有小世界,小世界里还有更小的世界。这些世界错综复杂地形成一个宇宙,始终在那里等待读者发现。此前我仅仅理解其中很小一部分。可是如今我能清醒地看透并理解托尔斯泰这位作家在此想阐述什么,希望读者读取什么,寓意如何有机地结晶为小说,小说中哪些东西最终又凌驾于作者之上。
村上春树 《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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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世界文豪托尔斯泰经典代表作,一部尽善尽美的艺术杰作。
小说以两条平行又相互联系的线索构成:一条是安娜与卡列宁、伏伦斯基之间的家庭、婚姻和爱情纠葛;一条是列文和吉娣的爱情生活及列文进行的庄园改革。上流社会的贵妇人安娜聪慧美丽,追求个性解放与爱情自由,却在卡列宁的虚伪、伏伦斯基的冷漠和自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终是落得卧轨自杀、陈尸车站的下场。庄园主列文和吉娣以爱情为基础结为恩爱夫妻,但婚后生活并非事事如意。列文反对土地私有制,抵制资本主义制度,同情贫苦农民,却又无法摆脱贵族习气而陷入无法解脱的矛盾之中。
矛盾的时期、矛盾的制度、矛盾的人物、矛盾的心理,使全书在矛盾的漩涡中颠簸。小说深刻揭露了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俄罗斯上流社会的丑恶与虚伪,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处在社会转型期时所进行的复杂的道德探索和思想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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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列夫托尔斯泰,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思想家、哲学家。与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并称俄国文学三巨头。出生于俄国一个贵族家庭,自幼便开始接受严格的贵族教育,但他厌恶上流社会的生活,同情农民,同情革命,这使得他的思想充满矛盾,也使得他将全部精力与情感寄托于写作。一生著作等身,作品涉及文学、哲学、政治、宗教、美学等领域,真实而深刻地反映了俄国社会的一个时代,对世界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代表作有《复活》《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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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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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第四部
第五部
第六部
第七部
第八部
媒体评论《安娜卡列尼娜》是一部尽善尽美的艺术杰作,现代欧洲文学中没有一部同类的东西可以和它相比。
俄国作家 陀思妥耶夫斯基
托尔斯泰的影响如激流出自天国的中心。托尔斯泰的思想孕育着20世纪的各种精神活动。
奥地利小说家 茨威格
我花了*个星期把《安娜卡列尼娜》一连读了三遍。越读越有新发现。这部鸿篇巨制充满形形色色的谜团和暗示。就像暗藏机关的箱子,大世界里有小世界,小世界里还有更小的世界。这些世界错综复杂地形成一个宇宙,始终在那里等待读者发现。此前我仅仅理解其中很小一部分。可是如今我能清醒地看透并理解托尔斯泰这位作家在此想阐述什么,希望读者读取什么,寓意如何有机地结晶为小说,小说中哪些东西*终又凌驾于作者之上。
村上春树 《眠》
免费在线读 一
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苦情。
奥布朗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套。妻子发现丈夫和以前的法籍女家庭教师有私情,就向丈夫声明,不能再跟他一起过下去了。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三天。在这样的状况下,不仅夫妻两人,而且一家大小,上上下下,都感到非常难受。他们都觉得生活在一起没有意思,觉得他们这奥布朗斯基一家大小、上上下下的关系还不如随便哪一家客店里萍水相逢的旅人。妻子在房里不出来,丈夫已有两天多不在家。孩子们在家里到处乱跑,就像丢失的孩子。英籍女家庭教师跟女管家吵了架,写了信请朋友给她另找位置;厨师昨天午餐时候就走掉了;做下手的厨娘和车夫也都提出要辞工。
在口角之后第三天,司捷潘阿尔卡迪奇奥布朗斯基公爵(社交界都叫他小名司基瓦)在惯常的时间,也就是早晨八点钟醒来,不是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在上等山羊皮沙发上。他把保养得很好的肥胖身子在弹簧沙发上翻转了一下,紧紧抱住枕头的另一头,将脸贴在枕头上,似乎还想再睡上很久,可是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沙发上,睁开眼睛。
哦,哦,是怎么来着?他回想着梦境,在心里说,哦,是怎么来着?对了!是阿拉宾在达姆施塔特举行宴会;不,不是在达姆施塔特,而是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对了,不过达姆施塔特就在美国。对了,阿拉宾在玻璃桌子上设宴,连桌子也唱起。不是,而是更好听的什么歌曲,还有一些小小的长颈玻璃瓶,玻璃瓶原来都是女人。他回想道。
奥布朗斯基的眼睛放射出快活的光彩。他微微笑着沉思默想起来:是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梦里还有很多妙事,不过用言语是说不出来的,而且一醒来连想也想不清楚了。他看到一幅呢绒窗帘边上透进来一缕阳光,便快活地把两条腿从沙发上耷拉下来,用脚去找妻子绣了花的那双金色鞣皮拖鞋(那是去年给他的生日礼物),而且依照他九年来的老习惯,不等起床,就朝他在卧室里挂晨衣的地方伸过手去。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他不是睡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睡在书房里。想起自己为什么不睡在卧室里,而睡在书房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起眉头。
唉,唉,唉!咳!他回想起一切种种,叹起气来。于是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和妻子口角的详情细节、他的尴尬情形和他自己铸成的、最使人伤心的过错。 一
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苦情。
奥布朗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套。妻子发现丈夫和以前的法籍女家庭教师有私情,就向丈夫声明,不能再跟他一起过下去了。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三天。在这样的状况下,不仅夫妻两人,而且一家大小,上上下下,都感到非常难受。他们都觉得生活在一起没有意思,觉得他们这奥布朗斯基一家大小、上上下下的关系还不如随便哪一家客店里萍水相逢的旅人。妻子在房里不出来,丈夫已有两天多不在家。孩子们在家里到处乱跑,就像丢失的孩子。英籍女家庭教师跟女管家吵了架,写了信请朋友给她另找位置;厨师昨天午餐时候就走掉了;做下手的厨娘和车夫也都提出要辞工。
在口角之后第三天,司捷潘阿尔卡迪奇奥布朗斯基公爵(社交界都叫他小名司基瓦)在惯常的时间,也就是早晨八点钟醒来,不是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在上等山羊皮沙发上。他把保养得很好的肥胖身子在弹簧沙发上翻转了一下,紧紧抱住枕头的另一头,将脸贴在枕头上,似乎还想再睡上很久,可是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沙发上,睁开眼睛。
哦,哦,是怎么来着?他回想着梦境,在心里说,哦,是怎么来着?对了!是阿拉宾在达姆施塔特举行宴会;不,不是在达姆施塔特,而是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对了,不过达姆施塔特就在美国。对了,阿拉宾在玻璃桌子上设宴,连桌子也唱起。不是,而是更好听的什么歌曲,还有一些小小的长颈玻璃瓶,玻璃瓶原来都是女人。他回想道。
奥布朗斯基的眼睛放射出快活的光彩。他微微笑着沉思默想起来:是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梦里还有很多妙事,不过用言语是说不出来的,而且一醒来连想也想不清楚了。他看到一幅呢绒窗帘边上透进来一缕阳光,便快活地把两条腿从沙发上耷拉下来,用脚去找妻子绣了花的那双金色鞣皮拖鞋(那是去年给他的生日礼物),而且依照他九年来的老习惯,不等起床,就朝他在卧室里挂晨衣的地方伸过手去。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他不是睡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睡在书房里。想起自己为什么不睡在卧室里,而睡在书房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起眉头。
唉,唉,唉!咳!他回想起一切种种,叹起气来。于是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和妻子口角的详情细节、他的尴尬情形和他自己铸成的、最使人伤心的过错。
是啊!她不肯原谅,也不可能原谅。而且最糟糕的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却也不能怪我。可悲之处就在这里。他想道,唉,唉,唉!他回想起这次口角中最使他难堪的场面,灰心绝望地叹起气来。
最不愉快的是开头那一会儿,那时他从剧院回来,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手里拿着给妻子的一个老大的梨子,在客厅里没有找到妻子,奇怪的是,在书房里也没有找到她,最后却看到她在卧室里,手里拿着那封倒霉的、露了底儿的信。
她,这个一向心事重重、忙忙碌碌,而且他认为头脑非常简单的陶丽,一动不动地坐着,手里拿着信,带着恐怖、绝望和愤怒的神情看着他。
这是什么?这?她指着信,问道。
在回想这事的时候,像常有的情形一样,使他懊恼的主要倒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他怎样应付妻子这话。
他这时的情形,正是人干了非常可耻的事突然被揭穿时的情形。他不善于装扮一副脸相,以应付他的过错暴露后面对妻子时的局面。他没有表示委屈,没有否认,没有申辩,没有请求原谅,甚至也不是蛮不在乎不管怎样,都要比他的做法好呀!他的脸上竟完全不由自主地(奥布朗斯基一向喜欢生理学,他认为这是大脑反射),完全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种习惯的、和善的因而是一种很傻的笑。
他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傻笑。陶丽一看到这种笑,就像被戳了一刀似的,浑身打起哆嗦,发作起来,暴跳一阵,说了一大串难听的话,就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从此就不愿意看到丈夫了。
怪就怪这种傻笑。奥布朗斯基想道。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他灰心丧气地自言自语,自己却也无法回答。
二
奥布朗斯基是一个以诚对己的人。他不能欺骗自己,不能让自己相信他已经悔恨自己的行为。他这个三十四岁的风流美男子,不再爱一个只比他小一岁,已经是五个活着、两个死去的孩子的母亲的妻子,对此他并不后悔。他后悔的只是没有去想更好的办法把妻子瞒住。不过他还是深深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困难,而且也心疼妻子、心疼孩子、心疼自己。他要是早知道这事会使妻子如此伤心,也许他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把自己的罪过遮盖住,瞒过妻子。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妻子早已猜到他对她不忠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甚至以为,她这个年老色衰,已经毫无风姿、毫无魅力,只是一窝孩子的好母亲的普通女人,应该通情达理,不计较什么。谁知完全不是这样。
唉,糟透了!咳,咳,咳!糟透了!奥布朗斯基一再地唉声叹气,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这事没闹出来之前,这一切有多么好,我们过得多么好呀!她有了几个孩子,心满意足,欢欢喜喜,我什么也不干涉她,随她怎样照管孩子,料理家务。是的,她是我们家的家庭教师,这不大好。真不好!勾搭自己家里的家庭教师,是有点儿不像话,有点儿下流。可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教师呀!(他十分真切地想起那滴溜溜的黑眼睛和她的笑容。)不过她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放肆呀。最糟糕的是,她已经简直就像是存心叫我过不去!咳,咳,咳!可是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呀?
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除了生活常常为一切最复杂、最难解决的问题提供的通用办法。这办法就是:应该稀里糊涂过下去,也就是应该忘却烦恼。在梦中忘却烦恼已经不可能,至少不到夜里不可能,已经不能再回到酒瓶、女人、音乐的美好日子里了。看来,只有在生活的梦中忘却烦恼了。
以后自有办法的。奥布朗斯基自己对自己说过这话,站起身来,穿上蓝绸里子的灰色晨衣,把带子系好,往宽阔的胸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习惯地迈开矫健的步子,一双八字脚便十分轻盈地支撑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来到窗前。他拉开窗帘,使劲儿按了按铃。贴身老仆马特维听到铃声,立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长衣、靴子和一封电报。理发师也手持理发家什跟着马特维走了进来。
有没有从衙门里送来的公文?奥布朗斯基接过电报,在镜子前坐下来后,问道。
在桌上呢。马特维回答后带着关心和询问的神气看了看东家,等了一会儿,又带着调皮的笑容补充说:马车行老板派人来过了。
奥布朗斯基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在镜子里看了马特维一眼。从镜子里相遇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彼此是默契的。奥布朗斯基的眼神好像是在问:这话你何必说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马特维把两手插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把一只脚向前伸了伸,微微笑着,默默地、亲切地看了看东家。
我叫他下个礼拜天再来,在这之前别来打扰您,也免得他白跑。他说出了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话。
奥布朗斯基明白,马特维是想说说笑话,让人注意他。奥布朗斯基拆开电报,一面猜测着电报里常有的译错的字,一面把电报看了一遍,他的脸顿时放起光来。
马特维,我妹妹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明天要到了。这时理发师正在刮他的长长的卷曲络腮胡子中间那条红红的纹路,他让理发师那光溜溜的胖手停了一下子,说道。
谢天谢地。马特维说这话,表示他和东家一样理解这次来访的意义,就是说,奥布朗斯基的好妹妹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这一来,会促使夫妻和好起来。
是她一个人,还是跟姑爷一起来?马特维问道。
奥布朗斯基不好说话,因为理发师正在刮他的上嘴唇,他就竖起一个手指头。马特维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是一个人。给她收拾楼上的房间吗?
你去禀报达丽雅亚力山大罗芙娜,她会吩咐的。
禀报达丽雅亚力山大罗芙娜吗?马特维似乎带着怀疑的神气重复了一遍。
是的,你去禀报。哦,你把电报带上,回头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
您是想试探试探呀。马特维心里明白了,不过他嘴里只是说:是,老爷。
当马特维手拿电报,穿着咯吱咯吱响的皮靴回到房里来的时候,奥布朗斯基已经梳洗完毕,准备穿衣服。理发师已经走了。
达丽雅亚力山大罗芙娜吩咐我传话,说她要走了。让他,就是说让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啦。马特维只是用眼睛笑着说,然后把手插到口袋里,歪着头盯住东家。
奥布朗斯基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那漂亮的脸上出现了和善而有点儿可怜的笑。
啊?马特维?他摇着头说。
没事,老爷,会雨过天晴的。马特维说。
会雨过天晴吗?
是的,老爷。
你这样想吗?是谁来了?奥布朗斯基听到门外有女人衣裙的窸窸声,就问道。
是我,老爷。一个又利落又好听的女人声音说。接着在门口出现了保姆玛特廖娜那方方正正的麻脸。
哦,玛特廖娜,有什么事?奥布朗斯基迎着她走到门口,问道。
尽管他和妻子的事全是他的错,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家里几乎所有的人,就连这个老保姆,妻子的心腹,也都站在他这一边。
有什么事?他灰心丧气地说。
您去一下,老爷,再去认个错吧。也许上帝会见怜的。她太伤心了,叫人看着都难受,再说家里也闹翻了个儿。老爷,也该心疼心疼孩子们呀。去认个错吧,老爷。有什么办法呢!谁系的疙瘩,还得谁自己解呀
可是她不会听我的呀
您该做的要做到。上帝是仁慈的,您要祷告上帝,老爷,要祷告上帝。
嗯,好的,您去吧。奥布朗斯基忽然涨红了脸说。好吧,给我穿衣服。他对马特维说着,很果断地脱下晨衣。
马特维已经举着准备好的衬衫,一面吹着衬衫上看不清楚的一点儿什么东西,带着显然很高兴的心情,像上马套一样把衬衫套到东家那保养得很好的身体上。
三
奥布朗斯基穿好衣服,往身上洒了香水,抻了抻衬衫袖子,习惯地把香烟、皮夹子、火柴、系着双股链子和坠头的怀表分别放进几个口袋,抖了抖手帕。尽管家庭遭遇不幸,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还是洁净、芳香、健康、舒适的,带着这样的感觉轻轻抖动着双腿走了出去。来到餐厅里,这儿已经摆好咖啡等着他了,咖啡旁边还有信件和衙门送来的公文。
他看了信件。有一封信令人很不愉快,是一个商人写来的,那商人要买他妻子庄园里的树林。那树林是要出卖的,不过现在还没有同妻子和好,这事根本谈不上。最不愉快的是,这样一来,摆在面前的他与妻子和好的事就要掺杂上金钱利害关系。一想到他可能受到金钱关系的支配,一想到他会为了出卖树林而想方设法同妻子和好,就觉得是受了侮辱。
奥布朗斯基看完信,就把衙门里送来的公文拉过来,迅速地翻阅了两件公文,用粗大的铅笔做了几个记号,便把公文推开,喝起咖啡;一面喝咖啡,一面翻开油墨未干的晨报,看了起来。
奥布朗斯基订阅的是一份自由主义的报纸,不是极端自由主义的,而是代表大多数人主张的报纸。尽管他对科学、艺术、政治本身一概不感兴趣,他还是坚持大多数人及其报纸在这些领域的观点,只有大多数人改变了观点,他才改变观点,或者不如说,不是他改变观点,而是观点本身在他脑子里悄悄地变化。
奥布朗斯基从不选择什么派别和观点,而是这些派别和观点自动来找他,就像他从不选择帽子和衣服的式样,只是穿戴大家都穿戴的。由于进出上流社会,也由于通常在成年期渐渐发达的思维需要有一定的活动,他必须有观点,就像必须有帽子一样。至于他选择自由派,而没有选择他的圈子里不少人都选择的保守派,那也不是因为他认为自由派主张更合情合理,而是因为自由派主张更适合他的生活方式。自由派说,俄国一切都很糟,确实如此,奥布朗斯基就负债累累,钱简直不够用。自由派说,婚姻是过时的制度,必须进行改革,确实如此,家庭生活很少给奥布朗斯基带来乐趣,而且还要迫使他撒谎、作假,这是违反他的天性的。自由派说,或者应该说是暗示,宗教不过是钳制那一部分野蛮人的,确实如此,奥布朗斯基即使做一次短短的礼拜,也觉得两腿酸痛,而且他简直不懂,今生今世多快活点儿就不错了,何必用那些可怕的、文绉绉的字眼儿谈论来世。此外,爱开玩笑的奥布朗斯基有时喜欢捉弄老实人,说,既然夸耀祖先,就不应该追溯到留里克为止,而忘记自己的祖先猴子。就这样,自由主义倾向成了奥布朗斯基的癖好,他爱自己的报纸,就像饭后的雪茄一样,因为报纸可以在他的头脑里布起一层淡淡的雾。他看了社论,社论中说,在我们这时代,叫嚷什么激进主义有吞没一切保守分子的危险,叫嚷什么政府必须采取措施消除革命的祸害,是毫无必要的,相反,我们认为,危险不在于臆想的革命祸害,而在于阻碍进步的传统势力之顽固,等等。他又读了论述财政问题的一篇文章,文章中提到边沁和穆勒,并且不指名地讽刺了政府某部。他凭着机灵的头脑,能够揣摩到任何讽刺的内涵:出自何人之手,针对何人,因何事而发。这往往可以使他得到一定的乐趣。可是今天他一想到玛特廖娜的劝告和家里如此不顺遂,这种乐趣就烟消云散了。他还看到贝斯特伯爵已赴威斯巴登的传闻,还看到根治白发、出售轻便马车、某青年征婚的广告,不过这些事没有像往常那样使他暗暗觉得好笑和开心。
他看完报纸,喝过第二杯咖啡,吃过黄油面包,就站起身来,拂了拂背心上的面包屑,挺起宽宽的胸膛,很高兴地笑了笑,这不是因为心里有什么特别快活的事这高兴的笑是良好的胃口引起的。
不过这高兴的笑顿时使他想起了一切,于是他沉思起来。
门外响起两个孩子的声音(奥布朗斯基听出那是小儿子格里沙和大女儿丹尼娅的声音)。他们在拖拉什么东西,把东西翻倒了。
我说嘛,不能叫乘客坐在车顶上。女儿用英语叫道,快扶起来!
全乱了套。奥布朗斯基想道,孩子们没有人管了。他走到门口,唤了唤孩子,两个孩子丢下当火车玩儿的匣子,朝父亲跑来。
女孩儿是父亲的宝贝,大胆地跑了进来,搂住父亲,笑哈哈地吊在他的脖子上,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闻着他的络腮胡子散发的香水气味儿。最后,女孩儿吻了吻他那因为弯腰憋得通红的、闪着慈爱光辉的脸,松开胳膊,就想往回跑,可是父亲把她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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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苦情。
奥布朗斯基家里一切都乱了套。妻子发现丈夫和以前的法籍女家庭教师有私情,就向丈夫声明,不能再跟他一起过下去了。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三天。在这样的状况下,不仅夫妻两人,而且一家大小,上上下下,都感到非常难受。他们都觉得生活在一起没有意思,觉得他们这奥布朗斯基一家大小、上上下下的关系还不如随便哪一家客店里萍水相逢的旅人。妻子在房里不出来,丈夫已有两天多不在家。孩子们在家里到处乱跑,就像丢失的孩子。英籍女家庭教师跟女管家吵了架,写了信请朋友给她另找位置;厨师昨天午餐时候就走掉了;做下手的厨娘和车夫也都提出要辞工。
在口角之后第三天,司捷潘?阿尔卡迪奇?奥布朗斯基公爵(社交界都叫他小名司基瓦)在惯常的时间,也就是早晨八点钟醒来,不是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在上等山羊皮沙发上。他把保养得很好的肥胖身子在弹簧沙发上翻转了一下,紧紧抱住枕头的另一头,将脸贴在枕头上,似乎还想再睡上很久,可是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沙发上,睁开眼睛。
“哦,哦,是怎么来着?”他回想着梦境,在心里说,“哦,是怎么来着?对了!是阿拉宾在达姆施塔特举行宴会;不,不是在达姆施塔特,而是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对了,不过达姆施塔特就在美国。对了,阿拉宾在玻璃桌子上设宴,连桌子也唱起。不是,而是更好听的什么歌曲,还有一些小小的长颈玻璃瓶,玻璃瓶原来都是女人。”他回想道。
奥布朗斯基的眼睛放射出快活的光彩。他微微笑着沉思默想起来:“是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梦里还有很多妙事,不过用言语是说不出来的,而且一醒来连想也想不清楚了。”他看到一幅呢绒窗帘边上透进来一缕阳光,便快活地把两条腿从沙发上耷拉下来,用脚去找妻子绣了花的那双金色鞣皮拖鞋(那是去年给他的生日礼物),而且依照他九年来的老习惯,不等起床,就朝他在卧室里挂晨衣的地方伸过手去。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他不是睡在妻子的卧室里,而是睡在书房里。想起自己为什么不睡在卧室里,而睡在书房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起眉头。
“唉,唉,唉!咳!……”他回想起一切种种,叹起气来。于是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和妻子口角的详情细节、他的尴尬情形和他自己铸成的、使人伤心的过错。
“是啊!她不肯原谅,也不可能原谅。而且糟糕的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却也不能怪我。可悲之处就在这里。”他想道,“唉,唉,唉!”他回想起这次口角中使他难堪的场面,灰心绝望地叹起气来。
不愉快的是开头那一会儿,那时他从剧院回来,欢欢喜喜、高高兴兴,手里拿着给妻子的一个老大的梨子,在客厅里没有找到妻子,奇怪的是,在书房里也没有找到她,后却看到她在卧室里,手里拿着那封倒霉的、露了底儿的信。
她,这个一向心事重重、忙忙碌碌,而且他认为头脑非常简单的陶丽,一动不动地坐着,手里拿着信,带着恐怖、绝望和愤怒的神情看着他。
“这是什么?这?”她指着信,问道。
在回想这事的时候,像常有的情形一样,使他懊恼的主要倒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他怎样应付妻子这话。
他这时的情形,正是人干了非常可耻的事突然被揭穿时的情形。他不善于装扮一副脸相,以应付他的过错暴露后面对妻子时的局面。他没有表示委屈,没有否认,没有申辩,没有请求原谅,甚至也不是蛮不在乎——不管怎样,都要比他的做法好呀!——他的脸上竟完全不由自主地(奥布朗斯基一向喜欢生理学,他认为这是“大脑反射”),完全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种习惯的、和善的因而是一种很傻的笑。
他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傻笑。陶丽一看到这种笑,就像被戳了一刀似的,浑身打起哆嗦,发作起来,暴跳一阵,说了一大串难听的话,就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从此就不愿意看到丈夫了。
“怪就怪这种傻笑。”奥布朗斯基想道。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他灰心丧气地自言自语,自己却也无法回答。
二
奥布朗斯基是一个以诚对己的人。他不能欺骗自己,不能让自己相信他已经悔恨自己的行为。他这个三十四岁的风流美男子,不再爱一个只比他小一岁,已经是五个活着、两个死去的孩子的母亲的妻子,对此他并不后悔。他后悔的只是没有去想更好的办法把妻子瞒住。不过他还是深深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困难,而且也心疼妻子、心疼孩子、心疼自己。他要是早知道这事会使妻子如此伤心,也许他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把自己的罪过遮盖住,瞒过妻子。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妻子早已猜到他对她不忠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甚至以为,她这个年老色衰,已经毫无风姿、毫无魅力,只是一窝孩子的好母亲的普通女人,应该通情达理,不计较什么。谁知完全不是这样。
“唉,糟透了!咳,咳,咳!糟透了!”奥布朗斯基一再地唉声叹气,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这事没闹出来之前,这一切有多么好,我们过得多么好呀!她有了几个孩子,心满意足,欢欢喜喜,我什么也不干涉她,随她怎样照管孩子,料理家务。是的,她是我们家的家庭教师,这不大好。真不好!勾搭自己家里的家庭教师,是有点儿不像话,有点儿下流。可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教师呀!(他十分真切地想起那滴溜溜的黑眼睛和她的笑容。)不过她在我们家里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放肆呀。糟糕的是,她已经……简直就像是存心叫我过不去!咳,咳,咳!可是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呀?”
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除了生活常常为一切复杂、难解决的问题提供的通用办法。这办法就是:应该稀里糊涂过下去,也就是应该忘却烦恼。在梦中忘却烦恼已经不可能,至少不到夜里不可能,已经不能再回到酒瓶、女人、音乐的美好日子里了。看来,只有在生活的梦中忘却烦恼了。
“以后自有办法的。”奥布朗斯基自己对自己说过这话,站起身来,穿上蓝绸里子的灰色晨衣,把带子系好,往宽阔的胸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习惯地迈开矫健的步子,一双八字脚便十分轻盈地支撑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来到窗前。他拉开窗帘,使劲儿按了按铃。贴身老仆马特维听到铃声,立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长衣、靴子和一封电报。理发师也手持理发家什跟着马特维走了进来。
“有没有从衙门里送来的公文?”奥布朗斯基接过电报,在镜子前坐下来后,问道。
“在桌上呢。”马特维回答后带着关心和询问的神气看了看东家,等了一会儿,又带着调皮的笑容补充说:“马车行老板派人来过了。”
奥布朗斯基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在镜子里看了马特维一眼。从镜子里相遇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他们彼此是默契的。奥布朗斯基的眼神好像是在问:“这话你何必说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马特维把两手插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把一只脚向前伸了伸,微微笑着,默默地、亲切地看了看东家。
“我叫他下个礼拜天再来,在这之前别来打扰您,也免得他白跑。”他说出了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话。
奥布朗斯基明白,马特维是想说说笑话,让人注意他。奥布朗斯基拆开电报,一面猜测着电报里常有的译错的字,一面把电报看了一遍,他的脸顿时放起光来。
“马特维,我妹妹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明天要到了。”这时理发师正在刮他的长长的卷曲络腮胡子中间那条红红的纹路,他让理发师那光溜溜的胖手停了一下子,说道。
“谢天谢地。”马特维说这话,表示他和东家一样理解这次来访的意义,就是说,奥布朗斯基的好妹妹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这一来,会促使夫妻和好起来。
“是她一个人,还是跟姑爷一起来?”马特维问道。
奥布朗斯基不好说话,因为理发师正在刮他的上嘴唇,他就竖起一个手指头。马特维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是一个人。给她收拾楼上的房间吗?”
“你去禀报达丽雅?亚力山大罗芙娜,她会吩咐的。”
“禀报达丽雅?亚力山大罗芙娜吗?”马特维似乎带着怀疑的神气重复了一遍。
“是的,你去禀报。哦,你把电报带上,回头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
“您是想试探试探呀。”马特维心里明白了,不过他嘴里只是说:“是,老爷。”
当马特维手拿电报,穿着咯吱咯吱响的皮靴回到房里来的时候,奥布朗斯基已经梳洗完毕,准备穿衣服。理发师已经走了。
“达丽雅?亚力山大罗芙娜吩咐我传话,说她要走了。让他,就是说让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啦。”马特维只是用眼睛笑着说,然后把手插到口袋里,歪着头盯住东家。
奥布朗斯基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那漂亮的脸上出现了和善而有点儿可怜的笑。
“啊?马特维?”他摇着头说。
“没事,老爷,会雨过天晴的。”马特维说。
“会雨过天晴吗?”
“是的,老爷。”
“你这样想吗?是谁来了?”奥布朗斯基听到门外有女人衣裙的窸窸声,就问道。
“是我,老爷。”一个又利落又好听的女人声音说。接着在门口出现了保姆玛特廖娜那方方正正的麻脸。
“哦,玛特廖娜,有什么事?”奥布朗斯基迎着她走到门口,问道。
尽管他和妻子的事全是他的错,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家里几乎所有的人,就连这个老保姆,妻子的心腹,也都站在他这一边。
“有什么事?”他灰心丧气地说。
“您去一下,老爷,再去认个错吧。也许上帝会见怜的。她太伤心了,叫人看着都难受,再说家里也闹翻了个儿。老爷,也该心疼心疼孩子们呀。去认个错吧,老爷。有什么办法呢!谁系的疙瘩,还得谁自己解呀……”
“可是她不会听我的呀……”
“您该做的要做到。上帝是仁慈的,您要祷告上帝,老爷,要祷告上帝。”
“嗯,好的,您去吧。”奥布朗斯基忽然涨红了脸说。“好吧,给我穿衣服。”他对马特维说着,很果断地脱下晨衣。
马特维已经举着准备好的衬衫,一面吹着衬衫上看不清楚的一点儿什么东西,带着显然很高兴的心情,像上马套一样把衬衫套到东家那保养得很好的身体上。
三
奥布朗斯基穿好衣服,往身上洒了香水,抻了抻衬衫袖子,习惯地把香烟、皮夹子、火柴、系着双股链子和坠头的怀表分别放进几个口袋,抖了抖手帕。尽管家庭遭遇不幸,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还是洁净、芳香、健康、舒适的,带着这样的感觉轻轻抖动着双腿走了出去。来到餐厅里,这儿已经摆好咖啡等着他了,咖啡旁边还有信件和衙门送来的公文。
他看了信件。有一封信令人很不愉快,是一个商人写来的,那商人要买他妻子庄园里的树林。那树林是要出卖的,不过现在还没有同妻子和好,这事根本谈不上。不愉快的是,这样一来,摆在面前的他与妻子和好的事就要掺杂上金钱利害关系。一想到他可能受到金钱关系的支配,一想到他会为了出卖树林而想方设法同妻子和好,就觉得是受了侮辱。
奥布朗斯基看完信,就把衙门里送来的公文拉过来,迅速地翻阅了两件公文,用粗大的铅笔做了几个记号,便把公文推开,喝起咖啡;一面喝咖啡,一面翻开油墨未干的晨报,看了起来。
奥布朗斯基订阅的是一份自由主义的报纸,不是自由主义的,而是代表大多数人主张的报纸。尽管他对科学、艺术、政治本身一概不感兴趣,他还是坚持大多数人及其报纸在这些领域的观点,只有大多数人改变了观点,他才改变观点,或者不如说,不是他改变观点,而是观点本身在他脑子里悄悄地变化。
奥布朗斯基从不选择什么派别和观点,而是这些派别和观点自动来找他,就像他从不选择帽子和衣服的式样,只是穿戴大家都穿戴的。由于进出上流社会,也由于通常在成年期渐渐发达的思维需要有一定的活动,他必须有观点,就像必须有帽子一样。至于他选择自由派,而没有选择他的圈子里不少人都选择的保守派,那也不是因为他认为自由派主张更合情合理,而是因为自由派主张更适合他的生活方式。自由派说,俄国一切都很糟,确实如此,奥布朗斯基就负债累累,钱简直不够用。自由派说,婚姻是过时的制度,必须进行改革,确实如此,家庭生活很少给奥布朗斯基带来乐趣,而且还要迫使他撒谎、作假,这是违反他的天性的。自由派说,或者应该说是暗示,宗教不过是钳制那一部分野蛮人的,确实如此,奥布朗斯基即使做一次短短的礼拜,也觉得两腿酸痛,而且他简直不懂,今生今世多快活点儿就不错了,何必用那些可怕的、文绉绉的字眼儿谈论来世。此外,爱开玩笑的奥布朗斯基有时喜欢捉弄老实人,说,既然夸耀祖先,就不应该追溯到留里克为止,而忘记自己的祖先——猴子。就这样,自由主义倾向成了奥布朗斯基的癖好,他爱自己的报纸,就像饭后的雪茄一样,因为报纸可以在他的头脑里布起一层淡淡的雾。他看了社论,社论中说,在我们这时代,叫嚷什么激进主义有吞没一切保守分子的危险,叫嚷什么政府必须采取措施消除革命的祸害,是毫无必要的,相反,“我们认为,危险不在于臆想的革命祸害,而在于阻碍进步的传统势力之顽固”,等等。他又读了论述财政问题的一篇文章,文章中提到边沁和穆勒,并且不指名地讽刺了政府某部。他凭着机灵的头脑,能够揣摩到任何讽刺的内涵:出自何人之手,针对何人,因何事而发。这往往可以使他得到一定的乐趣。可是今天他一想到玛特廖娜的劝告和家里如此不顺遂,这种乐趣就烟消云散了。他还看到贝斯特伯爵已赴威斯巴登的传闻,还看到根治白发、出售轻便马车、某青年征婚的广告,不过这些事没有像往常那样使他暗暗觉得好笑和开心。
他看完报纸,喝过第二杯咖啡,吃过黄油面包,就站起身来,拂了拂背心上的面包屑,挺起宽宽的胸膛,很高兴地笑了笑,这不是因为心里有什么特别快活的事——这高兴的笑是良好的胃口引起的。
不过这高兴的笑顿时使他想起了一切,于是他沉思起来。
门外响起两个孩子的声音(奥布朗斯基听出那是小儿子格里沙和大女儿丹尼娅的声音)。他们在拖拉什么东西,把东西翻倒了。
“我说嘛,不能叫乘客坐在车顶上。”女儿用英语叫道,“快扶起来!”
“全乱了套。”奥布朗斯基想道,“孩子们没有人管了。”他走到门口,唤了唤孩子,两个孩子丢下当火车玩儿的匣子,朝父亲跑来。
女孩儿是父亲的宝贝,大胆地跑了进来,搂住父亲,笑哈哈地吊在他的脖子上,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闻着他的络腮胡子散发的香水气味儿。后,女孩儿吻了吻他那因为弯腰憋得通红的、闪着慈爱光辉的脸,松开胳膊,就想往回跑,可是父亲把她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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