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种甲虫已经有了名字,但核心问题依旧存在:命名重要吗?有必要给它命名吗?这个标本已经等待180年,为什么现在给它命名?其实这非常重要。
每个单一物种,都是地球生物多样性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几个世纪以来,科学家们一直致力于对自然界进行描述、分类和排序。当一个新物种被命名后,一系列其他工作就能得以迅速推进。通过研究一个新命名的物种及其近亲,生物学家能够得到对这个物种演化过程更深的理解;生态学家有机会得知极其复杂的生态系统的运作原理;环保研究者能够获得关于如何管理环境以保持种群数量的更深刻的见解。而要实现这一切,我们首先要知道这个物种的存在。
我们可以把地球的生物多样性当做一支交响曲,每个物种代表了一个音符。一个单独的音符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音符们聚集在一起并开始相互交融后就形成了主题。主题不断重复,慢慢构建成为乐章——丰盈的音乐片段,而不仅仅是每个部分的总和。但如果这页乐谱不完整呢?目前地球上被命名的物种约占总物种数的五分之一。想象一下,如果交响乐队在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时每五个音符才演奏一次,音符间隔处静寂无声,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对主题的表达,对渐渐达到高潮的副歌的演奏会产生什么影响?如果我们连地球生物多样性一半的组成部分都不了解,又何谈了解其丰富?
未知的物种遍布于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与生物库中。据估算,新描述的哺乳动物的75%已经存在于这世界某个角落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中了。其他物种也是如此:从寄生虫、青蛙、鱼到珊瑚、苍蝇,从螃蟹、蛾到地衣、苔藓。2012年,一名研究者在哥本哈根自然历史博物馆内发现了一种以卵为食的海蛇。这种蛇名为摩西剑尾海蛇(Aipysurus mosaicus),在19世纪后期被收集,因其棕色与淡黄色的鳞片组成的马赛克纹路而得名。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一直被错误地归类和标记为另一种近似的物种,储存在罐中逾一个世纪。但由于它实在太与众不同了,一位眼尖的两栖爬行动物学者马上就发现了它。
据《2010年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2010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研究报告的作者估算,在7万多种还未被命名的开花植物中,有一半已经被收集,并储藏在植物标本室里,没有自己的名字。我们不难猜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仅位于华盛顿的美国国立自然历史博物馆中堪称包罗万物的昆虫部就储藏了约3 000万件昆虫标本。标本数量太过巨大,分类学家和策展人很难对它们一一进行鉴别、分类和命名。
即使一种标本被鉴别出来,还是经常会被错误地归类和命名。《当代生物学》(Current Biology)杂志2015年11月的一篇文章中,研究人员评估了21世纪植物标本室中标本命名的精确性。在被考察的标本中,基本一半的命名都是错误的。标本的收藏中充满了错误,这一问题不容小觑。如果标本的标签都是错的,那收集还有何用处?如果这些标本不是我们所认为的物种又该怎么办?从1970年到2000年,植物标本室里的热带植物标本的数量翻了一番,但近收集的大部分标本的命名都是错的,很多甚至没有名字。字迹已经模糊的手写标签上可能是“新物种?”这种令人欲知其名而不得的注释,或者干脆注释为 “nov. sp. ?”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们对周遭这个生机勃勃的自然界所知甚少,甚至不了解其皮毛。根据多数人估计,地球上大约有1 000万种物种,但已经被命名的不超过200万种。剩余的物种还处于未被人类所知的状态。我们身处于由上千种互相联系的生物组成的广阔又极其复杂的生物系统中,但对这些生物互相沟通的方式和扮演的角色并不完全清楚。我们不知道如果一个物种——例如,一种其貌不扬的甲虫,或者一种蝙蝠、青蛙、兰花——从世界上消失,生态系统会受到什么影响。很有可能生态系统仍然照常运作,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进行平衡和适应。但怎么平衡适应?从中又能透露其余物种的什么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