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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拉美文学爆炸四大主将之一、墨西哥国宝级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代表作完整中译本首次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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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我们的土地》系墨西哥国宝级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的代表作。这部史诗般的鸿篇巨制,被誉为“书中之书”“新大陆交响曲”“文学百科全书”,分为“旧大陆”“新大陆”“另一个大陆”三部。
部中,费利佩国王建造了一座象征着王权的巨型宫殿,三个海上遇难青年——他们有着同样的缺陷:每只脚长六个趾头,背上有红十字印记——同时来到了灾难角。不同的时空背景里,他们与费利佩有着怎样的神秘关联?在这个庞大的架构中,富恩特斯还描写了诸多角色,如:费利佩的母亲疯女王、王后伊莎贝尔、画家胡利安、修士托里维奥、修女伊内斯、猎务副总管古斯曼……这些角色如钟表齿轮细致咬合推进情节,制造悬念。第二部中,三位年轻人中的一位,与曾和费利佩相约寻找新大陆的老汉佩德罗一起,开启了新大陆之旅。“为什么是三个人?为什么有十字?为什么每只脚有六个脚趾?世界如此广漠,为什么这三个人在这里?”
我们将在第三部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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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卡洛斯.富恩特斯(Carlos Fuentes,1928—2012)
墨西哥作家,世界著名小说家、散文家。与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胡利奥.科塔萨尔并称“拉丁美洲文学爆炸”四大主将。
富恩特斯生于墨西哥一个外交官家庭,祖籍德国。童年和青少年在美国、智利和阿根廷求学;大学期间,在国内攻读法律,长期供职外交界,曾于1975—1977年任墨西哥驻法国大使。
以处女作短篇小说集《戴假面具的日子》为起点,富恩特斯一生共创作了六十余部作品。其作品视野广阔,涵盖历史、伊比利亚美洲、左派、墨西哥、政治、时间、排外等不同主题。主要作品有小说《明净的地区》(1958)、《阿尔特米奥.克罗斯之死》(1962)、《换皮》(1967)、《我们的土地》(1975)、《美国老人》(1985)、《鹰的王座》(2002)、《所有的家庭都幸福》(2006);文学评论集《西班牙语美洲新小说》(1969)、《塞万提斯或阅读的批评》(1976)等。
曾获加列戈斯国际文学奖(1977)、塞万提斯文学奖(1987)、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文学奖(1994)、国际西班牙语文学创作奖(2012)。
2012年5月15日,富恩特斯病逝于墨西哥城。
译者简介:
林一安(1936—),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德西法语系西班牙语专业。曾任北京外国语学校西班牙语教师、《世界文学》副主编、编审、中国社会科学院翻译系列正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西葡拉美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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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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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001
谢辞......?003
主要人物......?007
部:旧大陆
塞纳河畔的肉体、球体与灰色眼睛......?003
在国王陛下脚下......?029
凯旋......?048
你是谁?......?062
女旅人的独白......?068
声响大集结......?082
众工人......?088
我所有的罪孽......?093
有一个不报时的钟......?112
侍童之吻......?116
国王陛下开始回忆了......?118
国王陛下视察王土......?122
储君......?123
鹰与鸽......?125
城堡里的女人......?127
初夜权......?129
小宗教裁判官......?130
瘟疫......?131
塞莱斯蒂娜......?133
逃亡......?134
西蒙的脸......?135
在林中......?136
航船......?138
太阳城......?139
佩德罗的梦想......?141
塞莱斯蒂娜的梦想......?144
西蒙的梦想......?147
路德维科的梦想......?150
此刻此地......?153
此地此刻......?155
奖赏......?159
寂静的时刻......?160
告诫的演说......?161
黑莓的灰烬......?165
国王陛下睡了......?172
古斯曼讲说......?175
群狗来临......?179
胡安·阿格里帕......?181
短暂的生命,永远的荣耀,静止的世界......?186
爱情的俘虏......?197
灾难与怪事......?211
疯女王......?226
道遗诏......?232
宫中傻瓜......?265
苍鹰与鬼怪......?273
王子的肖像......?283
编年史官......?289
后一对爱侣......?309
夜晚的阶段......?313
黄昏......?315
传真通讯......?324
妾......?337
深夜的伤害......?343
雄鸡啼鸣......?348
初更夜......?358
黎明......?369
第二道遗诏......?385
平安无事......?400
众目睽睽......?414
第二部:新大陆
启明星......?433
水钟......?441
夜晚的漩涡......?446
在那边......?452
回生......?456
一块土地......?460
交换......?465
丛林居民......?470
神庙里的谈话......?476
老人的传说......?479
贡品......?492
神庙烈火......?498
妈妈和水井......?505
水日,幽灵之夜......?510
烟雾腾腾的镜子之日......?518
火山之夜......?539
湖泊之日......?553
反光之夜......?571
逃亡之日......?581
回归之夜......?589
第三部:另一个大陆
对水的爱......?601
圣旨......?604
众声嘈杂......?606
塞莱斯蒂娜和路德维科......?634
个婴儿......?635
死亡的大车......?637
托莱多的犹太人区......?639
希伯来神秘学说......?641
第二个婴儿......?642
占卜大全......?644
女梦游者......?645
塞菲罗......?647
塞莱斯蒂娜与魔鬼......?649
数字“三”......?652
一场打斗......?654
两人谈论三......?656
愁容骑士......?659
一场病态的梦......?662
溃烂的嘴唇......?666
第三个婴儿......?669
时间的幽灵......?671
嘴唇的回忆......?673
西蒙在托莱多......?675
亚历山大的瞭望台......?676
天国的居民......?680
戴克里先宫......?683
第三时期的预测......?686
吉卜赛女郎......?690
记忆剧院......?694
梦想者与盲人......?709
女巫的贝居安女修会社区......?716
磨坊里面......?717
佩德罗在海滩......?718
卡塔里娜修女......?719
巨人与公主......?721
天涯海角......?723
斯海托亨博斯......?724
杜尔西内娅......?726
个人......?728
自由精神......?729
划船苦刑犯......?732
蝴蝶夫人......?734
失败......?735
忧郁放歌......?737
循环梦......?738
灾难角......?741
塞莱斯蒂娜妈妈......?744
国王陛下的一周......?748
天......?749
第二天......?754
第三天......?760
第四天......?767
第五天......?773
第六天......?780
第七天......?787
造反......?800
一位忏悔神父的忏悔......?828
蜡之魂......?847
圣体节......?849
一个禁欲主义者的手稿......?857
圣灰......?886
复原......?903
安魂曲......?929
三十三级台阶......?950
后一座城市......?962
附录
评《我们的土地》 ......?988
译后坦言......?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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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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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无论哪位母语为西班牙语的人士,只要曾经考虑过学习汉语,就会知道,这两种语言的文字差别非常巨大,仿佛把拉丁美洲和中国分隔而同时又联系在一起的浩渺的海洋。仅此一点,林一安教授为我们精湛译介《我们的土地》这一部西班牙语美洲文学为繁复、卷帙为浩瀚的作品而从事的这一宏大工程,就令人钦佩。当然,了解到译文很好地传递和反映了作家丰富的思想,作品的多姿多彩以及语言文字的深邃奥妙,我们谨表示更为深切的感谢。
五千多年以来,中国历史饱经沧桑,据此,中国读者不难理解现在,因为中国有着创作鸿篇巨制的伟大文学传统,囊括数百年,多少代人物及故事交叉编织,纷繁复杂。从诸多意义上来说,卡洛斯·富恩特斯的作品亦复如此。
卡洛斯·富恩特斯是一位杰出的社会人类学家,他毕生始终执着探索拉丁美洲的历史面貌。为此,为追寻拉丁美洲的渊源,我们的渊源,全体伊比利亚美洲人民的渊源,他献出了他的一生。在追寻这一渊源的过程中,他渐渐发现,地区之间、历史时段之间、宗教和生活哲学之间、文化之间、国家之间、家庭之间、个人之间,故事历史彼此交织联结。《我们的土地》是富恩特斯卷帙为浩瀚、雄心勃勃的一部长篇小说,它分为三部:旧大陆(欧洲);新大陆(美洲大陆);另一个大陆。这一个大陆,既还不是未来的,也不是现在的。在这个大陆里,所有的时代都汇合在一起。这片大陆,既不是西方的,也不是中美洲的;既不是现代的,也不是古代的。
为了撰写一部自十六世纪起始直至墨西哥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长篇小说,卡洛斯·富恩特斯用了六年的时间来进行研究,与人交谈,参观访问博物馆、图书馆以及开展大学之间的学术交流。在《我们的土地》里,作家探寻了墨西哥的渊源与命运。他把墨西哥视作一个由诸多历史层面编织的国家,由各种文明(所有的古代文明确实丰富多彩)交织而成的社会精粹,一个命运由欧洲诸王朝重新确定,但却由大西洋彼岸掌握自己的未来的次大陆,一个涌现时即拥有自己个性的国家,它让欧洲旧大陆重获青春,今天,它依然坚持不懈,奋力成为人类命运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由于林一安教授令人敬佩的劳作,亿万中国读者面前就有了一个巨大的橱窗,他们得以探身一窥拉丁美洲,我们的美洲,这片我们的土地(与之相对的是我们的海洋即地中海的种族中心主义观念)的历史;这片土地,卡洛斯·富恩特斯视之为我们自己的一个文明、历史、文化十分丰富而毋庸置疑地以后还拥有一个伟大的未来的地区。
何塞·路易斯·贝尔纳尔
墨西哥驻华大使
北京,2020年6月
这个傲慢的家伙想怎么样?
——戈雅:《奇思异想》
高原,炎热而又衣衫褴褛。
是她,是这么多人原生的继母。
他们像你一样,也这么痛苦,
来自她,也为了她,悲哀凄楚。
——塞尔努达:《圣苏埃尼亚人》
一切都变了,彻底变了,
可怕的美已经产生……
——叶芝:《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部:旧大陆
塞纳河畔的肉体、球体与灰色眼睛
头梦见另一头动物的动物,令人难信。头靠两只脚支起身子的脊椎动物,令人骇怪。它这副模样,激起了正常野兽的一片恐慌;它们紧贴着创造出来的泥淖,依然愉快而自然地匍匐爬行。次通电话,阵水的沸腾,首歌曲,块遮羞布,令人愕奇。
约莫在一个七月十四日的凌晨四点钟,睡在他门窗敞开、高高的阁楼里的波罗·费博,就做了上面的梦,正准备自解梦境。当时,在梦里,一个修士模样的人来看他,此人神情忧郁,没有脸庞,以他的名义反思着,用话语来继续一个只有形象的梦:
“不过,理性总不紧不慢地告诉我们,不平常的事情变成平常,几乎是不再重复的;而过去普通平常发生的事情变得令人惊讶,倒常常不停地重复:在地上爬行,放飞信鸽,吃生鹿肉,把人的尸体遗弃在山顶,让秃鹫吞食,打扫干净,完成功能的自然循环。”
三十三天半之前,让塞纳河河水沸腾起来可能是一场不可思议的灾难。一个月之后,就没有人再回头看这一景象了。黑色的驳船起初对河水突然的沸腾惊慌失措,拼命冲撞河床的壁垒,而如今已经停止向不可避免的事情搏斗了。河里的人戴上绒帽,熄灭了黑色的雪茄,像蜥蜴一样,登上了码头。一艘艘船只的骨架在贝亚恩人亨利①讥诮的目光下堆积起来,一堆堆铜、铁和木片碎石的残骸在那儿闪烁放光。
不过,只知晓这桩桩事情大概端倪的圣母院②的滴水嘴,倒用黑石眼睛看到了一幅远为广阔的景象,而一千二百万巴黎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昔日的恶魔做出鄙夷不屑的神情,朝这座城市吐出了舌头。似乎原本塑造它们的目的,如今以一种可耻的现实显示出来了。不用怀疑,耐心的滴水嘴为了睁开眼睛和用裂开的舌头低吟,倒是等了八百年。远处,圣心大教堂①那圆屋顶和整面正墙醒了,涂着一片黑色。这儿下面,就在附近,卢浮宫的模样变得晶莹剔透。
经过一番肤浅的调查,晕头转向的当局得出结论,认为那面正墙是大理石,卢浮宫是看不见的透明体。大教堂里的人物形象像它的建筑一样,改变了色彩、种族:面对一位刚果圣母熠熠放光的乌檀木,人怎么划十字?在一位黑黝黝的上帝的厚厚嘴唇里,怎么期待宽恕?相反,卢浮宫的绘画和雕塑倒获取了黯淡的色泽,许多人决定用来与墙壁、楼层和晶莹剔透的屋顶反衬。没有人觉得不自在,因为萨莫色雷斯胜利女神像②没有明显的支撑而在空中飘浮,后才证实原来她有着一对翅膀。人们发现,恰恰正是依据新近在这么多轻描淡写中获取的浓墨重彩,怀疑又占据了心头,法老的面具在新的自由的未来,会叠映在焦孔多夫
人③的面貌之上,而她的面貌将在大卫④的拿破仑像之上。更有甚者:惯常的框架在透明中消融以及纯属常规的空间随之解放,得以评估交叉着双臂的蒙娜丽莎并不孤独。她微微笑着。
过了三十三天半,表面看来,凯旋门变成了沙砾而埃菲尔铁塔变成了动物园。我们说表面看来是因为场水的沸腾一过,谁也不愿意干触摸沙砾的活儿了,那总明显地像是石头。沙砾或者石头,待在它那块地盘,后,谁也不向它索取什么了:它不是什么新物品,只是一种谁都认识的形状,一件令人鼓舞的摆设。要不然,如果永远的石建筑的凯旋门出现在一家药房,在贝莱沙斯街和巴比伦街的街角人所共知的地方,那该是多么的尴尬……
关于埃菲尔先生的铁塔,它的改造受到潜在的自杀者的诟病;他们在这么做的时候,暴露了他们的不良用心,他们不得不保留着它的结构,希望修建有同样功能的跳跃处所。
“不只是高度;同样重要或者更加重要的是从那儿跳向死亡的地点的声望。”一名常客在大虾咖啡馆对波罗·费博说;此人从十四岁起,就拿定主意满四十岁自杀了。有那么一个下午,他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候,我们这位年轻漂亮的朋友正忙着自己正常的活动,深信一个礼拜天晚上在一家客满的电影院里要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高喊:“着火了!”
让观众逗乐的是,世界博览会发锈的横档儿成了猴子的秋千、狮子的坡道、熊的窝穴以及众多病禽栖息的场所。几乎一百年的重建、作为象征和反复介绍,已经把它搞成公共场所凄惨又亲切的一种状态了。如今,鸽子的持续飞行和飞离,鹅群的形成,猫头鹰的孤独,以及一串串变形如此繁复的装模作样和狐狐疑疑的蝙蝠,逗人开心、找乐。只是一个小孩指出一只秃鹫从博览会的展开翅膀,飞了过来,人们不安起来。那秃鹫在帕西地区①上空盘旋了一大圈,紧接着就笔直飞向圣叙尔皮斯教堂②的塔楼,在这座教堂用以长年修缮的永久脚手架的一个角落停了下来,既贪婪又愤怒地注视着该区空空荡荡的街道。
波罗·费博先把他一绺金黄色头发从眼睛前面撩开,再用一只手(因为也没有两只)整理了一下披在两肩的浓密长发,然后,探身老旧楼房的第七层他下榻的房间那扇小窗,想向夏季的太阳问声好;像在巴黎夏季的每天早晨一样,太阳该驾驭着热雾腾腾的马车,由一群散发着街头香水味的随从簇拥着,起床露面了;因为太阳王七月散发出来的香气与月亮女王十二月聚集的味道是不尽相同的。不过,今天……波罗朝圣叙尔皮斯教堂的塔楼瞧了瞧,一面在脑海里把惯常的气味捋了一遍。秃鹫停留在脚手架上,波罗闻了也白搭。连刚出炉的面包、香气袭人的鲜花、煮开的菊苣、潮湿的人行道,他也闻不出来了。以前,他常常闭上眼睛迎接夏季的早晨,然后集中精神,就能感受到科西嘉滨河路那家市场花蕾远远的香味。如今,连附近的圣日耳曼市场的白菜和甜菜、高卢人和吉卜赛人的刺鼻气味、洒在稻草和木头上的酒味,也闻不出来了。炉灶街不让人呼吸,雾气并不是太阳惯常的车驾。在教堂的塔楼上空,兀自不动的秃鹫犹如拉风箱般地喘着气,在飘逸出的黑色雾霭中消失了。它激烈地、大口地喘着气,那巨大的空间一下子香气充溢,仿佛地狱剔除了它肺部所有的堵塞。波罗闻到了肉、毛发以及烧糊了的指甲和肉的味道。
在他二十二个夏季里,他次关上了窗户,闲待着,不知干什么好。他几乎察觉不到,在这个瞬间,自己开始怀念起他自由的充分标记来了,那就是这扇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冬天还是夏天,下雨还是打雷,永远敞开的窗户。他几乎不能确定,自己不寻常的犹豫不决跟他认为他以及他周围的世界无可救药地终将老去是一致的。他几乎不能匆匆这么一问就能克服这一感觉:正在发生什么事?是什么逼得我关上我这扇自由和敞开的窗户的?正在焚烧垃圾吗?不,闻着有股肉味,怕是在烧动物吧?瘟疫,祭祀?赤裸着睡觉的波罗·费博赶紧钻进活动淋浴室,听到水击打着刷成一片白的马口铁,恰似嘈杂的鼓点声;他仔细地擦着肥皂,直到他下体金黄色的茸毛都积满了泡沫;他举起独臂,将喷头对着脸部,让水在他双唇之间流下,然后关闭了龙头,擦干了身子,从这间小小的、无懈可击的忏悔室出来;这个早晨,除了天真的怀疑,它为他洗清了所有的罪孽。他没有想到为自己准备早餐,就穿上了皮凉鞋,穿了一条莱维斯牌美洲灯芯绒牛仔裤,一件草莓色衬衫,朝自己曾经这么幸福待过的房间迅速扫了一眼,脑袋撞到了极其低矮的天花板,飞快地下了楼,全然不顾遗弃在每个楼梯平台的空垃圾桶。
到了楼梯第二层,他停了下来,用指关节敲了敲女看门人的门。没有应答,他便拿定主意进去取一封保不定会有的信件。像所有门房的门一样,这扇门也半是木头半是玻璃;波罗知道,要是扎哈里亚夫人那张全神贯注的脸不在窗帘之间露出来,那是因为扎哈里亚夫人不在。也不必向什么人隐瞒什么(因为她一再这样表示:她可是住在玻璃屋里的人),房客进来取她挨着镜子分别放好的为数很少的信件,并无不妥。因此,波罗拿定主意走进这座不讲客套的洞穴;那里,一股熬白菜永远的汤水的热气把阵亡和下葬战士的相册熏得模糊不清。原先,他们是在凡尔登的地下;如今,却是在蒸汽的薄膜下面。要是在几分钟之前,犹豫不决掌控了波罗·费博的情绪,他没有闻到夏天的味道便仿佛一种失望和衰老的告示,那么,现在他觉得这个举动(进入女看门人的房间去找保不定会有的信件)就是一种原始天真的行为了。他满怀着这种感觉,迈过了门槛。不过,体力的更新要强似精神的变换。自打他记事时起,厨房里次什么也不沸腾了,阵亡战士的相片成了一面无谓牺牲和温驯顺从的明亮镜子。味道也从扎哈里亚夫人的房间里离去了。声音不这样了。那女看门人在她床上往年冬天铺盖的花褥子上面,喉咙里依然还留着唾沫的吼音。
在波罗·费博俯身分析扎哈里亚夫人的状态和姿势,或者说原因和结果给予他的印象之前,会过去许多白日。也许,不经主人公的授意,还可能往前走走,他早晨误下的词义逆转了:世界不可避免地年轻了,该拿定主意了。他没有停下来思索,就跑去装满一桶水,打开炉火准备把水烧开;一面混合着隔代遗传的智慧和令人惊讶的表现,把毛巾集中在一起,把床单撕裂。在已经过去的三十三天半的时间里,女看门人见到的这种怪事发生过太多太多次了。波罗用牙齿把他有用的胳膊的袖管(他另一个袖管用大头针别住了残部)卷了起来,在扎哈里亚夫人张开的大腿和火热的大腿根之间跪了下去,准备迎接很快就会伸出来的那颗小脑袋。这时候,女看门人喷出了怒吼的唾沫。波罗听到水开了,把水桶从火上挪开,把床单的碎片扔进桶里,又回到床脚下面,迎接到的不是他盼望的脑袋,而是两只蓝色的小脚。扎哈里亚夫人的肚皮仿佛海洋收缩般地呜咽着,而波罗的断臂犹如一段大理石那样跳动着,留恋着他相好的陪伴。
当那婴儿先伸脚地出生的时候,波罗拧了一下孩子的屁股,之后,他剪断了脐带,扎好肚脐眼,把胎盘扔进桶里,擦净血迹,又补做了几件事:他瞧了瞧小孩的鸡鸡,在每只脚上数到了六个脚趾,还惊诧地发现了脊背上的出生标记——后背的脊梁之间一个红色的肉十字。他不知道要不要把孩子靠近刚刚分娩了他的那个年过九旬的老妇人的胸怀,还是好自己把孩子抱起来,哄他睡觉,让他脱离感染和窒息死亡的危险。他选择了第二个担忧:他真害怕年迈的扎哈里亚夫人会把那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闷死或者吞掉,于是,他走近了镶有金黄色框架的老镜子,那里,女看门人惯常在镜面和镜框之间卡着寄给房客的很少几封怕是会有的信件。
有了:那儿有一封寄给他的信。他想,这无非是偶尔寄给他的一封什么通知书之类的信件罢了,总是姗姗来迟,因为邮政行业几乎全部崩溃已然是那个时代的一种正常现象了。那个时候,一百年以前所有意味着进步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再有效、快速地运行了。连氯也不纯净水质,邮件也不及时送到了。细菌已经强行在牛痘疫苗上面建立起它胜利的王国:无防御力的人类,有免疫力的蛆虫。
他挨近信封,注意到那封信没带有可以辨认的邮戳。他把信从镜框里抽了出来,怀里抱紧了新生儿。那封信只用古老又长着苔藓的石膏打着火漆封,信封老旧,就像寄信人的字迹一样,古怪、老旧、过时。他一拿起信件,一滴滴哆哆嗦嗦的水银滚落在信纸上,又溅到了地下。波罗没有放松孩子,用牙齿咬开红石膏邮戳,叼出一张薄薄的、皱皱的羊皮纸来,那几乎是一方透明的丝帕。他读了以下的信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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