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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枕草子(林文月译本)

書城自編碼: 1767751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外国随笔
作者: [日]清少纳言
國際書號(ISBN): 9787544714822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1-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62/217000
書度/開本: 大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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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草》
編輯推薦:
《枕草子》是日本平安时代的散文集,十一世纪初完成。作者清少纳言,平安时代有名的才女,家学渊源,深通和歌又熟谙汉学。作品以“春曙为最”起始,“跋文”终结,长短不一,共有三百余段。内容主要是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和随想。断片式的寥寥数语,文字清淡而有意趣。在日本文学史上,《枕草子》和《源氏物语》并称平安时代文学双璧,极受尊崇。
內容簡介:
《枕草子》,日本平安时代女作家清少纳言的散文集。内容主要是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和随想。断片式的寥寥数语,文字清淡而有意趣。

 《枕草子》大体可分为三种形式的段落。一是类聚形式的段落,通过长期、细致和深入地观察和思考,将彼此相关、相悖的事物加以分类,然后围绕某一主题,加以引伸;二是随笔形式的段落,内容不仅涉及山川草木、人物活动,还有京都的特定的自然环境在一年四季之中的变化,抒发胸臆,缀成感想;三是日记回忆形式的段落,片断性地记录了清少纳言自己出仕于中宫定子时的宫中见闻,也可说成是宫仕日记。主要是作者的亲身体验,但也不乏当时流传的故事和戏剧性场面,描写手法诙谐幽默。
關於作者:
清少纳言(せい しょうなごん 约966~?)
 日本平安中期的女随笔作家、歌人,精通汉诗。本名不详,曾侍奉一条天皇的皇后定子,受其器重。《枕草子》之外,著有个人和歌集《清少纳言集》。
林文月

台湾彰化县人,1933年出生于上海日租界。1952年入读台湾大学中文系,师从台静农等名师,后留校任教,专攻六朝文学、中日比较文学。历任美国华盛顿大学、斯坦福大学、伯克利大学,捷克查理斯大学客座教授。作品曾获中国时报文学奖、台北文学奖、中兴文艺奖等。
目錄
洪范新版序
清少纳言与枕草子
一 春曙为最
二 时节
三 正月初一
四 语言有别
五 爱儿
六 大进生昌府邸
七 宫中饲养的猫
八 正月一日、三月三日
九 奏谢皇上
一〇 现今新宫之东侧
十一 山
十二 岭
十三 原
十四 市
十五 渊
十六 海
十七 陵
十八 渡
十九 宅
二○ 清凉殿东北隅
二一 没志向、老老实实
二二 扫兴事
二三 懈怠之事
二四 教人瞧不起之事
二五 可憎恶之事
二六 可憎恨者,莫过乳母之夫
二七 写信而措词无礼者
二八 晓归的男子
二九 兴奋愉悦者
三○ 往事令人依恋者
三一 心旷神怡者
三二 槟榔毛牛车
三三 牛
三四 马
三五 饲豢牛者
三六 执杂役及侍从辈
三七 舍人小童
三八 猫
三九 讲经师父
四○ 往昔之藏人
四一 菩提寺
四二 小白川邸
四三 七月天热
四四 树花
四五 池塘
四六 节日
四七 树木
四八 鸟类
四九 高贵的事物
五○ 昆虫
五一 七月
五二 不相称者
五三 跟大伙儿坐在厢房里
五四 月夜空牛车
五五 主殿司者
五六 男性役者
五七 后宫苑内板障下
五八 殿上的点名
五九 年轻的贵人
六○ 小孩及婴儿
六一 牧童
六二 牛车走过人家门前
六三 贵人府第中门敞开
六四 瀑布
六五 桥
六六 里
六七 草
六八 诗集
六九 歌题
七○ 草花
七一 不安事
七二 无从比拟者
七三 常青树聚生处
七四 情人幽会
七五 而冬季寒夜里
七六 情人来访
七七 罕有事
七八 宫廷女官住所
七九 贺茂临时祭的试乐
八○ 后宫苑内林木
八一 无谓之事
八二 不值得同情之事
八三 得意畅快之事
八四 得意事
八五 佛命名之翌日
八六 头中将听信流言
八七 翌年二月二十五日
八八 退居乡里时
八九 令人感动的表情
九○ 去访左卫门阵后
九一 皇后在宫中期间
九二 辉煌之物
九三 优美者
九四 皇后提供五节的舞姬
九五 眉清目秀役者
九六 后宫内,在五节庆典期间
九七 无名之琵琶
九八 后宫御帘之前
九九 乳母大辅今日
一○○ 懊恼之事
一○一 教人受不了之事
一○二 意外而令人扫兴之事
一○三 遗憾之事
一○四 五月斋戒精进时
一○五 皇后的兄弟、贵公子,和殿上人等
一○六 中纳言之君参上
一○七 阴雨连绵时节
一○八 淑景舍主入内为东宫妃之际
一○九 皇宫方面
一一○ 二月末,风吹得紧
一一一 遥远的事情
一一二 令人同情的表情
一一三 方弘
一一四 关
一一五 森林
一一六 卯月末
一一七 温泉
一一八 听来有异常时之声音
一一九 画不如实物者
一二○ 画胜实物者
一二一 冬
一二二 夏
一二三 令人感动之事
一二四 正月,参笼寺中
一二五 极不满意之事
一二六 看来萧条之事
一二七 教人看来苦热之事
一二八 难为情之事
一二九 不成体统之事
一三○ 修法
一三一 窘事
一三二 关白公自清凉殿
一三三 九月的时分
一三四 七日嫩草
一三五 二月,太政官厅
一三六 头弁处送来的
一三七 为什么要用后宫东南隅土墙的木板
一三八 为了替先主公追福
一三九 头弁来到后宫
一四○ 五月,无月的暗夜
一四一 円融院丧期终了之年
一四二 无聊事
一四三 可慰无聊者
一四四 无可救药者
一四五 世间奇妙绝顶之事
一四六 故主公过世后,世间扰扰
一四七 正月十日,天空阴暗
一四八 两个清秀男子玩双六
一四九 贵人下棋
一五○ 可怕的东西
一五一 看来清爽的东西
一五二 看来污秽的东西
一五三 看来卑劣的东西
一五四 令人忐忑难安的事情
一五五 可爱的东西
一五六 人来疯
一五七 名称可怖者
一五八 写起来夸张者
一五九 杂乱无章者
一六○ 小人得意
一六一 看来极苦之事
一六二 可羡者
一六三 很想早早预见结果之事
一六四 令人焦虑之事
一六五 为故主公服丧时期
一六六 宰相中将斋信与中将宣方
一六七 记得也徒然之事
一六八 不可恃者
一六九 诵经
一七○ 似近而实远者
一七一 似远而实近者
一七二 井
一七三 地方官吏
一七四 地方官吏叙爵前暂任之职
一七五 大夫
一七六 六位之藏人
一七七 独身女子所住的房子
一七八 仕宫的女官宅里
一七九 积雪未深
一八○ 村上天皇时
一八一 一日,御生宣旨
一八二 当初,开始参上后宫
一八三 得意者
一八四 官位,可真是了不起的东西
一八五 风
一八六 台风过后次日
一八七 优雅有致之事
一八八 岛
一八九 海滨
一九○ 湾浦
一九一 寺院
一九二 佛经
一九三 文
一九四 佛
一九五 物语
一九六 原野
一九七 陀罗尼经
一九八 奏乐
一九九 游戏
二○○ 舞蹈
二○一 弦乐器
二○二 笛
二○三 值得参观的
二○四 五月时节,漫步山里
二○五 溽暑时分
二○六 五月五日的菖蒲
二○七 刻意熏染过香料的衣服
二○八 月色分外明亮之夜
二○九 大为佳者
二一○ 短小为宜者
二一一 与家庭相称者
二一二 出门途上见一清俊男子
二一三 天子行幸,诚可赏
二一四 最讨厌乘坐敝陋的车
二一五 有个不配在走廊出入的男子
二一六 皇后住在三条宫殿时代
二一七 十月十几日,月分外明亮时
二一八 再没有人比大藏卿更锐耳的了
二一九 砚台脏兮兮地积尘
二二○ 援引他人砚台
二二一 信函虽未必是稀奇之物
二二二 河流
二二三 驿站
二二四 冈陵
二二五 神社
二二六 自天而降者
二二七 日头
二二八 月亮
二二九 星星
二三○ 云
二三一 喧嚣者
二三二 不精整者
二三三 言语令人觉其无礼者
二三四 看似聪明者
二三五 公卿达人
二三六 贵族公子
二三七 法师
二三八 妇女
二三九 仕宫处
二四○ 可憎恨者,莫过于乳母之夫
二四一 一条院,而今称作新宫
二四二 教人感觉:莫非是投胎重生的罢
二四三 雪降积得挺深
二四四 打开厢房的拉门
二四五 流逝不稍停者
二四六 他人不怎么注意事
二四七 五六月的向晚时分
二四八 参诣贺茂神社途中
二四九 八月末,参诣太秦
二五○ 极腌臜的东西
二五一 十分可怕的事情
二五二 可以告慰的情形
二五三 铺张万端,好不容易招了女婿
二五四 可喜之事
二五五 皇后尊前,有众多女官伺候着
二五六 关白之君于二月二十一日
二五七 神圣之事
二五八 歌谣
二五九 裤袴
二六○ 狩衣
二六一 单衣
二六二 不论男人或女人
二六三 穿在袍下的衣服
二六四 扇骨
二六五 桧扇
二六六 神社
二六七 岬角
二六八 屋宇
二六九 报时,最有趣
二七○ 日暖暖的中午
二七一 成信中将,系皈道者兵部卿宫的少爷
二七二 总是寄会后之情书来的人儿
二七三 早起,并无甚征兆的天空
二七四 庄严肃穆者
二七五 雷神大鸣时
二七六 坤元录的屏风
二七七 忌避方向
二七八 雪降积得挺厚时
二七九 阴阳师身边的小童
二八○ 三月的时候,为着忌避方位
二八一 参诣于清水寺之际
二八二 十月二十四日
二八三 仕宫的女官们退出之后
二八四 我喜欢房子宽宽敞敞
二八五 见了人就学的
二八六 不可掉以轻心者
二八七 有个右卫门尉者
二八八 又据说,小野之君的母亲
二八九 又如,业平的母宫
二九○ 将自己认为好的和歌
二九一 身份地位挺不错的男士
二九二 有一回,大纳言殿君
二九三 有一回,我跟僧都之君的乳母
二九四 有一个男子,母亲死后
二九五 定澄僧都无挂袍
二九六 真的要赴高野吗
二九七 有一位女官
二九八 某次,与一位男士
二九九 唐衣
三○○ 裳
三○一 织物
三○二 花纹
三○三 夏天的外衣
三○四 俊美的贵公子
三○五 疾病
三○六 讨厌的事情
三○七 来访仕宫女官的男子
三○八 有一次去参诣初濑寺
三○九 难以言传者
三一○ 四位、五位之盛装
三一一 品格
三一二 人的脸部当中
三一三 工人吃东西的样子
三一四 不管是普通讲话
三一五 有个地方
三一六 女官在退出、参上之际
三一七 好色之徒单身独居
三一八 清俊的年轻人
三一九 屋前林木高耸
三二○ 难看的景象
三二一 天色逐渐暗下
三二二 左中将仍为伊势守时
三二三 我只是想将自己心中所感动之事对人谈说
跋文
內容試閱
 序 
林文月

翻译的目的,简单说,是把一种语文转换成另一种语文。懂得两种或两种以上语文的人,时则会有需要为自己,或为别人做这种“翻译”的工作。
三十年代出生于上海虹口江湾路的我,作为台湾人法律上隶属日本公民,而闸北虹口一带当时为日本租界,所以到了上学年龄,我就被指定去上海市第八国民学校读书。那所日本人设立的学校,除我和我的妹妹之外,其余都是日本孩子。说实在的,我们当时还以为自己也是日本孩子,只是家里有些生活习惯和别的同学们略微不同而已。
我的启蒙教育是日语文。我读日本书,也用日本语文思想,或表达心事,似乎是自自然然的;直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中日战争结束,日本投降,中国胜利,我们台湾人的身份由日本籍变成了中国籍。次年,我们举家由上海乘船回到台湾。台湾是我们的故乡,却是一个陌生的故乡。
在陌生的故乡,我们开始了新生活。我听不太懂台湾话,而且在推行国语的环境之下,校内是禁止使用日语的。老师用台语解释国语。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我突然需要适应两种新语文。如今回想起来,大概我的翻译经验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脑中经常需要把中国语文翻译成日本语文。这样的习惯,使我在读大学和研究所的时期,能够驾轻就熟地为台北东方出版社的两套少年读物:“世界名人传记”和“世界文学名著”译成了五本书。那些书都是经由日本人改写为适合少年阅读的文体,所以几乎没有什么问题和困难。
任职大学之后,教学与研究成为生活的主轴,除了有限的一些日文的汉学研究论著之外,不再有空闲执译笔了。至于再度促使我提笔从事翻译工作,实缘起应邀参加一九七二年日本笔会主办的“日本文化研究国际会议”。依大会规定,参加者需提出一篇与日本文化相关的论文。我以日文书成《桐壺と長恨歌》提出发表。其后,我将日文的论文自译为中文:《源氏物语桐壶与长恨歌》,在台湾大学《中外文学月刊》刊载,同时为了读者便利而试译了《源氏物语》首帖《桐壶》,附录于论文之后,那篇日本中世纪文学深受白居易《长恨歌》的影响,中文的读者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产生莫大的好奇与期待,透过杂志的编辑部鼓励我继续译介全书。我在没有十分把握之下,答应下来,开始逐月在《中外文学》刊载的长期翻译工作。费时五年半,共六十六期而译竟了百万言的《源氏物语》全书。
那五六年的时间里,我教书、做研究、又翻译,过着与时间竞走的生活,十分辛劳,却也感觉非常充实。翻译遂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我选择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为自己翻译的对象,是基于两个理由的:一者,日本文化从中世纪以来深受我国隋唐文化影响,而且日本人早已有系统地译介了中国的重要著作;相较之下,我们对日本的文学作品则相当冷漠。虽然近二十余年来逐渐有人译出日本文学,但以近、现代作品为主,古典文学的译介仍嫌不够。再者,我个人具备日语文根底,其后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的教学与研究,或可在这一方面略尽绵薄之力,弥补我们所当做而未做的事情,故自一九七三年以来,自我惕励断续译出了《源氏物语》(一九七三—一九七八)、《枕草子》(一九八六—一九八八)、《和泉式部日记》(一九九二)、《伊势物语》(一九九五—一九九六)等四本平安时代的日本文学名著,以及十九世纪明治时代的樋口一叶短篇小说集《十三夜》(二〇〇一—二〇〇四)。
以上五本书,前四本的著成年代都在千年以上,最后一本也在一百多年前。每一个国家的语文都会随时间而有所变化。现在的日本人阅读古人的这些文学作品,多数会觉得很困难,所以与谢野晶子(一八七八—一九四二)以降,已经有多种现代日语译的《源氏物语》等书出版了。
我的中译本诸书,虽然采取白话文,但是仍有许多地方非译文本身所能传达清楚,或者表现原文的巧妙之处,则不得不借助些注释。注释之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原著里引用日本的古老诗歌或隐喻,乃至于唐代以前的中国古诗文,因此对于中国读者而言,明白了这些道理,就会觉得既陌生而又熟悉,格外亲近动人。
《源氏物语》、《枕草子》、《伊势物语》和《十三夜》即将在大陆以简体字横排出版。容我在此感谢南京译林出版社所有帮助我促成此事的各位。

二〇一一年一月十八日
洪范新版序

一九八五年秋,我获得一项奖助赴欧、美、日各大学访问旅行,为期三个月。第一站抵达英国伦敦。我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大英图书馆的东洋写本版本部(Department
of Oriental Manuscripts and Printed Books, The British
Library),查阅该馆所藏有关《枕草子》的古今版本及研究资料。当时距我译完《源氏物语》约近十年,主客观的因素,促使我又兴起再度执译笔的计划。
其所以挑选《枕草子》为第二部翻译的对象,一者因篇幅较短。我估计自己不太可能再投注五六年的时间去完成一部古典文学作品的译注;二者有见于《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在她的日记中品评清少纳言时,语带玄机,颇显现其妒羡交加的心态。何况,日本文学史上《源氏物语》与《枕草子》在平安文坛称为双璧,早有定论。这一本书很值得我再次努力以赴,译介于国人。
我在英伦停留的时间有限,无法细读有关《枕草子》的文本,倒也大体翻阅了一些与此书相关的论著,例如池田龟鉴《全讲枕草子》、树井顺《清少纳言周围人物》、安谷藤枝《枕草子的妇人服饰》及田中重太郎两大巨著《清少纳言枕草子研究》及《枕草子本文研究》。浏览这些书之目的,在于为我日后翻译《枕草子》做预备知识之用;岂料专家的论著,越读越令我胆怯。原来,《枕草子》的篇幅虽较《源氏物语》短,但问题重重,难以处理。举凡版本异文、文义解释,乃至人名、地名之考证等等,古来歧见异论甚多,莫衷一是。有些疑虑几乎使我打消翻译《枕草子》的念头;直到有一个上午找到英人Ivan
Morris译The Pillow Book of Sei
Shōnagon,才稍稍又恢复兴致与信心。我想,既然英国人能翻译,我为什么不能?
尔后,在美国及日本各停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也尽量访寻《枕草子》及其相关的论著阅读,并且与日本学界人士请益讨论,逐渐培养出翻译清少纳言《枕草子》的情绪和氛围。等我结束访问旅行,已是年底的事情;而译注正式在《中外文学》刊登,竟又逾半年,一九八六年七月才得付诸实践。
译注定期登载,是我催促自己做这一份正业之余的额外工作的良方。二十二期从未间断的缴稿过程,虽然较诸往时《源氏物语》六十六期为轻松,但散文迻译之际字句的斟酌,有时则又甚于有故事脉络可依寻之物语译介。
其实,在我翻译《枕草子》时,周作人先生早已译完了他的《枕草子》,只是大陆出版周氏之译书,在我集结二十二期译文修正成册之后,而我个人辗转获得大陆人士赠书,更在若干年之后,所以当初无由参考前辈大家的业绩。这个情况,与我译《源氏物语》时竟未能参考丰子恺先生的译书,可谓完全相同。然而,也因此使得我在误以为“前无古人”的状况下,得以战战兢兢摸索前进,而不致产生侥幸依赖心理。周氏译法,似较偏向直译,执著于原文,例如原著中屡次出现之“をかし”一词,译文皆呈“有意思”,或“非常有意思”。事实上,“をかし”的内蕴相当复杂,既可解释为“有意思”,又可解释为“有情趣的”、“可赏爱的”、“引人入胜的”、“奇妙透顶的”,或“滑稽可笑的”等等不同层次,甚至不同方向的意义,端视其上下文的气氛酝酿而定;英人Ivan
Morris的译本The Pillow Book of Sei
Shōnagon也采用多向迻译而未定于一词。这次修订时,虽有周氏的译本可资参考,我还是并没有舍己旧译而追随其法。
关于散文行笔之间时时出现的和歌,周氏倒是自创三行形式的白话诗以译出;这与丰氏译《源氏物语》用五言绝句或七言二句迥异,反而与我采三行楚歌体之译法较为接近。下面试举周译与我对同一首和歌的翻译,以供比较:
好不容易求得的莲花法露,
难道就此放下了不去沾益,
却要回到浊世里去吗?(周译三二、菩提寺)
君难求兮促侬归,
莲花瓣上露犹泫,
何忍离斯兮俗世依。(林译四一、菩提寺)
如果我知道你是听子规啼声去了,
我即便是不能同行,
也让我的心随你们去吧。(周译八七、听子规)
子规啼兮卿往寻,
早知雅兴浓若此,
愿得相随兮记吾心。(林译一○四、五月斋戒精进时)

虽然同采三行之形制,周氏所译者为完全的白话诗,而我的译诗则稍稍保留了古典趣味。关于我个人翻译和歌的考量诸事,已有另文专述,此不赘及。至于周译与我的译文在章段方面不一致,则是原著文本颇有歧异流派,各人所依有别之故。
自《枕草子》中译初版至今,忽忽已过十一年。承洪范书店美意,今将修订重刊面世,有关此书内容及相涉事端,已于初版代序《清少纳言与枕草子》说明,此文略为之补充一二。书前所附古版图片,系叶步荣先生特为选购自东京书坊的珍贵资料,可供译文读者于阅读之际参考印证之用,亦借此短文表达由衷之谢忱。

林文月识于台北辛亥路寓所
二○○○年 春日

清少纳言与枕草子
——《中外文学》版代序

《枕草子》的作者为平安朝女作家清少纳言。此说在日本学界或一般人的常识中,殆已无疑问。但是关于清少纳言的生平事迹及家世背景等问题,则几乎无甚资料可参考。她所写的《枕草子》一书,遂成为后世借以塑造其人、复原其性格的重要资料来源。本文将综合近年来日本学界的研究成果,简单介绍清少纳言及其家世,并对《枕草子》一书的内容及其属性诸问题,略作说明。

清少纳言的父亲清原元辅,曾任肥后国守之职。官位虽不高,而颇有文才,其和歌作品收入《后撰和歌集》中者,有一○六首,而他个人亦曾担任《万叶集》的训点工作。其人个性,轻快洒脱,崇尚自由。他这种性格,似乎遗传给女儿清少纳言。清少纳言的祖父春光,及曾祖父深养曾,也都以擅长和歌著称。
关于清少纳言的母系亲属方面,则一无可考。
清少纳言有兄弟若干人:雅乐头为成、大宰少监致信、花山院殿上法师戒秀等,另有一姐,嫁与藤原理能为妻。
“清少纳言”这个称呼,乃是作者仕宫为女官时所得之官衔。“清”,盖来自其娘家姓氏“清原”。在《枕草子》一书之中,皇后每称其为“少纳言”;至于何以称“少纳言”?则现阶段尚无定论。当时习惯,女官往往以其父、丈夫或兄弟等近亲者之官衔称呼,但清少纳言之近亲中,并不见有少纳言之官职者。或谓清少纳言在仕宫以前,曾经有一位中纳言官衔的丈夫,因而得此称谓;另外又有别说:以为此官称系皇后所特赐。至于所谓少纳言出身,在女官官品之中,为属于下级至中级之间。
清少纳言的出生时间,也未能确定。从《枕草子》中的人际关系推算,或者在康保三(九六六)年左右,比定子皇后年长十岁,而与道长、公任,约为同年。
平安时代的男女关系,极难分辨其究竟为丈夫或是情人。从《枕草子》一书的文章看来,橘则光、藤原栋世都可能与清少纳言有过夫妻关系。此外,则又似乎与实方、行成、经房、成信也都有过亲密关系。
清少纳言可能有女儿一人,或二人。其中有一人或即与栋世所生。
关于她何时入宫仕定子皇后?学界也一直没有定论。可能在二十五岁前后,与橘则光的婚姻失败,乃促成入宫之决心。从《枕草子》的文字可以想见,在清少纳言的眼中,定子皇后几乎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完美的存在,而皇后亦十分欣赏并且倚重清少纳言。直至定子皇后于长保二(一○○○)年逝世,清少纳言都在宫中随侍左右。至于退出宫中,可能在皇后去世之年,或其后一年。
退出宫廷生活的清少纳言一时曾住在摄津国。晚年则在京都郊外寂寞度过。关于她的卒年,也无从考知。
以上的介绍其实并无法令人充分把握《枕草子》的作者清少纳言其人,一切都是模糊暧昧的。这种现象也容易令我们联想到《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因为尽管《源氏物语》如今已誉满全球文坛,但大家所认识的作者却始终隐而不显,总是仿佛隔着层层纱帷,无法透视她的轮廓真面目。恰巧,《紫式部日记》有一段文字便是提及清少纳言的:

清少纳言这人端着好大的架子。她那样自以为是地书写汉字,其实,仔细看来,有很多地方倒未必都是妥善的。像她这种刻意想要凌越别人的,往往实际并不怎么好,到头来难免会落得可哀的下场;加以每好附庸风雅,故而即使索然无味的场合,也想勉强培养情绪,至于真有趣味之事,便一一不肯放过,那就自然不免出乎意料,或者流于浮疏了。像这般浮疏成性的人,其结果如何能有好的道理呢?

这一段文字出自《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可说是对清少纳言的最早评论,而且同样是女作家,评论的重点也毋宁在论其写作方面。从介乎人物论与作品论的这些文字里,紫式部的话语,一方面提出了对同时代的另一位才女的批评,另一方面也同时显现出她自己的资质与感受。此后,日本文学批评界,总是有意无意间喜欢把《源氏物语》与《枕草子》相提并论。论者往往以为二者之间虽有时呈现对立的状态,实则又有极相似之处。至于紫式部的这一段表面看似严厉的批评,其实也未尝不是在敌对意识(rival
consciousness)之中敏锐地观察到对方与自己有共通之点。
然则,《枕草子》究竟是怎么样一本书呢?
清少纳言把她仕宫近侍一条天皇皇后定子时期里,在宫中生活的种种体验,以随笔的形式记述下来。内容牵涉的范围相当广,大体言之,有关于四季天象、山川自然、草木花虫、身边琐物,以及男女之情、赏心悦目之事、个人好恶之性、宫中节会之事等等,以多样形式缀连而出。其间,长短各异,约由三百余篇组合而成。
大体言之,以“○○以○○为最佳妙”的形式成文者居多数,作者有时对于自己所以赏爱某事物的道理,有简单的叙述式解释,有时则只主观地罗列一些山川、原野、渡津或都邑等等,而别无理由追加说明,其文笔极为简劲敏锐犀利,日本学界推许为随笔文学之典范嚆矢。至于如此特殊的文体,近世学者则又颇有人以为或者系受唐代李义山《杂纂》之影响。《杂纂》文稍长,兹引其中部分文字,以供参考。
从不来
醉客逃席客作偷物去追王侯家人把棒呼狗穷措大唤妓女
羞不出
新妇失礼尼姑怀孕相扑人自肿富人乍贪处子犯物议重孝醉酒
不忍闻
孤馆猿啼市井秽语旅店砧声少妇哭夫老人哭子落第后喜鹊乞儿夜号居丧闻乐声才及第便卒
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一书中所呈现的“类聚式章段”,确乎与义山《杂纂》有类似之处。
除了此类笔调之外,《枕草子》全书里,最显著的内容,则又与作者所近侍的定子皇后有极密切的关联。此部分的文章,一般称为“日记式章段”,约占着四十余段。不过,在日记式记叙中,除了描写宫中生活,及定子皇后的言语举止而外,作者又往往借与定子的对话,以达到自我推崇赞美之目的。
这位定子皇后乃是日本历史上实际存在过的人物。生于贞元二(九七七)年。其母为才学兼具的高内侍(一说:高阶成忠之女,贵子。又称仪同三司母)。十四岁时嫁与当时十一岁的一条天皇(平安时代帝王贵族之间流行早婚。详见拙译《源氏物语》序文)。清少纳言之入宫,大约是在正历四(九九三)年,她二十八岁之时。
长保元(九九九)年及二年,定子接连产下第一皇子敦康亲王,及第二皇女镁子,却不幸以二十四岁之年华(一说二十五岁),结束了短暂的生命。所谓日记式章段的文字,便是记述作者仕宫生活的前后十年间的见闻感想。
清少纳言看来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女性。她说话的时候,往往单刀直入,不假思索;不过,也因此而经常都会事后懊悔不已。她所关怀的对象,大自宇宙自然的山川陵湖,小至于生活周遭的蚊虫跳蚤,任何题材都能在多彩多姿的笔下自由奔放地运行。她的心地纯朴,禀质优异,才华与学识自然地流露字里行间,观察人生有其敏锐犀利之眼光,《枕草子》一书亦自有其引人入胜独到之处。
贯穿于《源氏物语》一书之中的特色——もののあはれ(直译为“物之哀”),是极难具体地把握言传之词。大体而言,“物”是指客观对象的存在,“哀”是代表人类所禀具的主观情意。当人的主观情意受到外在客观事物的刺激而产生反应,进入主客观融和的状态,即呈现一种调和的情趣世界。相对于《源氏物语》的もののあはれ,《枕草子》一书中频频出现的“をかし”,也是具有多重含义,十分捉摸不定之词。根据金子元臣《枕草子评译》(东京明治书院,增订版)的说法:所谓“をかし”的根本性质,不是外在的,而是存在于人心内里。其内涵不是固定的,而是流动的。“をかし”与“もののあはれ”都是意味着精神内在处于美感兴奋的特殊状态而言;换言之,不是指那些个个变动的物象姿态,而是存在于一切形象内里的某种东西。美的对象可能随时代变迁,但美感经验则永恒不变,唯其不变,故美感经验的底层乃具有永生不灭的原理;而在其原理中,新的美无限产生,又无限崩坏。支配这种无限生灭的人类生命中根本、纯粹而持续的道理,便即是“をかし”的本质。
据日本辞典《大言海》,“をかし”一词,表面上可分为二类解释:其一是“可笑的”,其二是“可爱的”。不过,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随处使用的“をかし”一词,却有时意味着:“可赏爱的”,“有趣味的”,“赏心悦目的”,“引人入胜的”;有时则又意味着“滑稽可笑的”,“奇妙透顶的”等不同的内涵,故而即使日本现代语翻译,也不宜使用“をかし”一词到底,而须视其上下文,给予适当的词汇变化。至于英文译本(The
Pillow Book of Sei Shōnagon, translated and edited by Ivan Morris,
Penguin Books
1971),也前后迻译为“amusing”、“pleasure”、“facinating”、“charming”、“attractive”、“delightful”及“enjoy”等不同的词汇。
《枕草子》亦可书为《枕草纸》,或《枕册子》。这个书名,殆非作者所自题,而系后人所取。平安时代并不见此书称谓。其后之文献,则有作《清少纳言》、《清少纳言记》、《清少纳言抄》、《清少纳言草子》、《清少纳言枕草子》、《清少纳言枕》、《枕草子》等不同称谓。大概在室町时代(一三九三~一五七二)以前,书名尚未统一。“清少纳言”指作者,“枕草子”似指作品,而“清少纳言所写的枕草子”,或即为其原来称谓亦未可知。
事实上,所谓“枕草子”,本是普通名词。“草子”系指“卷子”或“册子”。由于日文使用拼音文字,所以当其取汉字谐音时,便有多种同音异字产生的可能。因此又有“草纸”、“双纸”或“双子”的表记法可见。至于何以称“枕”?日本学界亦众说纷纭,举其重要学说,略有以下八种:
(一)备忘录,记忆的摘要提示。
(二)宝贝珍贵之物,不愿以示人者。
(三)寝具之枕头。
(四)枕词(日本古代修辞法之一种,有类我国歇后语)。
(五)枕词为诗文之中心,故《枕草子》即集合其诗文者。
(六)相对于《史记》(日语发音读如“敷”),故“枕”(头)为挂词,即枕词也。
(七)依《昭明文选》设类所收班固答宾戏:“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按:平安时代一般日本人汉文学之主要来源为《昭明文选》及《白氏文集》)
(八)白居易《秘书后厅》诗句:“尽日后厅无一事,白头老监枕书眠。”
总而言之,关于《枕草子》其书及其作者,至今仍有许多争论未决之处,但是在日本文学史上,以《源氏物语》及《枕草子》为平安时代文学作品之双璧,则是不争之事实,而日人尊崇二书之作者,复又怀敬意而亲昵之,称紫式部为“紫女”,称清少纳言为“清女”,并视为文学史上两大才媛,也是不争之事实。
千年以前的作品而流传至今日,书写转抄之间,当然不可能没有变化,而后人有意无意的增删之笔,亦势所难免。《枕草子》一书,几乎在作者清少纳言写定的当时,就有不同的版本出现;辗转流传至今,遂有四种主要的系统:能因本系统、三卷本系统、前田家系统,及堺本系统。《枕草子》的研究,在日本学界,已与《源氏物语》之研究相抗衡,注释及现代语翻译的工作亦不寂寞,但往往各本其源,不同的版本自有不同的面貌与涵义。
这本中译《枕草子》,系根据小学馆所出版日本古典文学全集系列中的《枕草子》校注及译本而来。此书由当今日本平安文学权威学者秋山虔以下八位专家担任编集委员,由松尾聪,及永井和子联合执笔,引用参考书目多达四十四种,重要相关论文二十余篇,堪称最具权威性。不过,由于态度严谨,多处宁存疑而不予臆测,又有些地方文笔十分生涩不顺,在翻译的过程中,造成极大困扰,所以我又另外参考其他的几种不同版本。其中,日文本有《新版枕草子》(角川文库,石田穰二译注,一九八四年版)及《枕草子》(新潮社日本古典集成,萩谷朴校注,一九八五年版)等。英文本则参考“The
Pillow Book of Sei Shōnagon”(Translated and Edited by lvan Morri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7)。
译文于一九八六年七月始刊载于《中外文学》,其后逐月刊出,共二十二期而全文译竟登完。时值炎炎暑期,乃以修订所刊之译文为消暑之方。整整花费一个月的时间,重新细读之。修订的重点,一方面在于文笔之润饰,另一方面在于注释之补充。《枕草子》是一部散文随笔,虽然有些段落也偶及于当时宫中故事的叙述,但绝大部分是没有故事性的抒情或写景,故而文字的表现十分重要,过去两年以来且译且刊,难免仓促间,不及仔细推敲。此次修订,遂比对原作,斟酌字句,虽然绝不敢以为已臻完美,却应当较诸初稿稍有进步才是。至于注释方面,补充最多的是空间地名或地理山川之古今对照。初译时,认为中国读者或许对日本的古今地理不会产生兴趣,所以多数略而不提,此度重读,却不厌其烦地将日本学界既有的考证结果附录上去,实为表示对于学术工作的敬意。此外,则又将文中出现的和歌片段,逐一全译出,附于注中,以求更周全之目的。
本书能够顺利译完,并出版单行本,实有赖《中外文学》这一份超然坚守文学信念的刊物。在翻译过程中,台湾大学森林学系教授廖日京先生经常指教有关古代日文植物名称方面的知识,使我克服不少压力和困难;陈昌明同学帮助我单行本校对的繁琐工作;外子郭豫伦又一次为我费神设计封面并题字,容我谨志感铭之意于此。

林文月 一九八六年七月 初稿
一九八八年八月
修订

跋 文

枕草子,人人都备,但真正好的本子,却为世所难得。此虽亦非真正善本,但据云系为能因之本,不致太差,因书抄之。纸张的品质,及笔迹都不算好,但希望不要随便借予他人。在众多枕草子传本之中,此本应属尚可观者,却也未必是最好的本子。往昔一条院的一品宫之本,是为分本。原书如此记载。
写此书的清少纳言,是出类拔萃的人,她不谈普通一般人所信赖之事,唯多关心优雅有情趣之事。皇后势力凋落后,她便也不再仕宫。皇后崩逝后,郁悒度日,也没有再仕他处,而当年亲近之人亦次第谢世。以膝下无子女,老年无所依靠,故而托身为尼。借其乳母之子的关系,赴阿波国,过茅庐简陋之生活。据称,她头戴斗笠,外出晒菜干之时,曾忽然说道:“令人回忆从前直衣官服的生活啊!”可见得仍念念难忘往昔情况,委实令人感伤。如此看来,在人生终极之时回想起来,年轻时候得意,未必是可依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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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
枕草子
一 春曙为最
春,曙为最。逐渐转白的山顶,开始稍露光明,泛紫的细云轻飘其上。
夏则夜。有月的时候自不待言,无月的暗夜,也有群萤交飞。若是下场雨什么的,那就更有情味了。
秋则黄昏。夕日照耀,近映山际,乌鸦返巢,三只、四只、两只地飞过,平添感伤。又有时见雁影小小,列队飞过远空,尤饶风情。而况,日入以后,尚有风声虫鸣。
冬则晨朝。降雪时不消说,有时霜色皑皑,即使无雪亦无霜,寒气凛冽,连忙生一盆火,搬运炭火跑过走廊,也挺合时宜;只可惜晌午时分,火盆里头炭木渐蒙白灰,便无甚可赏了。
二 时节
时节以正月、三月、四、五月、七、八月、九、十一月、十二月为佳。实则,各季各节都有特色,一年到头皆极可玩赏。
三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天色尤其可喜,霞雾弥漫,世人莫不刻意妆扮,即祝福君上,又为自身祈福,这景象有别于往常,实多乐趣。
七日,在雪地间采撷嫩草青青,连平时不惯于接近此类青草的贵人们,也都兴致勃勃,热闹异常。为着争睹白马,退居于自宅的人,则又无不将车辆装饰得美轮美奂。牛车通过待贤门的门槛时,车身摇晃,大伙儿头碰着头,致梳栉脱落,甚或折断啦什么的,尴尬又可笑。建春门外南侧的左卫门阵,聚着许多殿上人,故意逗弄舍人们的马取笑。从牛车的帷幕望出去,见到院内板障之外,有主殿司、女官等人来来去去,可真有趣。究竟是何等幸运之人,得以如此在九重城阙内任意走动啊!有时不免这般遐想;实则此处乃宫中小小一隅而已,至于那些舍人脸上的粉往往已褪落,白粉不及之处,斑斑驳驳,一如黑土之上的残雪,真个难看极了。马匹跃腾,骇人至极,连忙抽身入车厢内,便也无法看个透彻。
八日,人人为答礼奔走忙碌。车声喧嚣,较平时为甚,十分有趣。
十五日为望粥之节日。既进粥于主上,大伙儿偷偷藏着煮粥的薪木,家中无论公主或年轻女官,人人伺机,又提防后头挨打,小心翼翼的样子,挺有意思。不知怎的,打着人的,高兴得笑声连连,热闹极了;那挨了打的,则娇嗔埋怨,便也难怪她们。去年才新婚的夫婿,不知何时方至。害公主们等待得焦虑万分。那些自恃伶俐的老资格女官们,躲在里头偷窥着,伺候公主跟前的,不禁会心莞尔,却又被连忙制止:“嘘,小声!”女主人倒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仍端庄地坐着。有人借口:“让我来收拾收拾这儿。”遂趁机靠近,拍了女主人的腰便逃走,引得举座之人哄笑。男主人只是微微地笑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吃惊的样子,面庞泛红,别有风情。大伙儿互相打来打去,竟也打起男士来。这究竟是什么心境呢?于是又哭又生气,咒骂那打的人,连不吉的话都说出来,倒也挺有趣。像宫中这种尊贵之处,今天大家也都乱哄哄,不顶讲究礼节了。
叙官除目时节,宫里头可就更热闹了。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之中,人人捧着自荐书奔走。那些官居四位、五位的年轻人,精神抖擞,看来挺令人欣慰;另有一些白头老人,托人关说,特别到女官处所自吹自擂,年轻的女官们却学着那口吻开玩笑,当事人又怎会知晓呢!“千万拜托,向主上好好儿禀奏啊!”说得可真费心。得着官位的固可喜,若是得不着,岂不太可怜!三月三日,风和日丽。桃花始绽,柳色亦欣欣然可赏。而柳芽似眉,更是有趣,但叶卷一旦舒展开来,便若人憎厌。花散之后,也同样教人不愉快。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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