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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灰故事》为中坚派作家阿乙的成名作,收录三十则故事。这部集子一版再版,无论在书评界还是大众读者间,都积攒了极佳的口碑。本书的译林新版,在装帧上再作精进,与作者*的短篇小说集《情史失踪者》一起推出,既是作家本人对创作生涯的回望、对文字元气的回味,也是阿乙对自己真挚的检验:这许多年的字里行间后,在写作这件事儿,他究竟迈出了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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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份警察工作,曾让阿乙近距离目睹人世百态,极端的、畸形的案例在眼前铺陈。褪去制服后,以局外人之眼再观案中人,他写下了这一篇篇仿若嵌入了你我、惊心动魄又晦暗荒谬的故事。桥上,爆炸案的肉体残骸四散零落;棺材里,裹挟着死老鼠腐臭气味的女尸等候开肠;馄饨摊边,混乱中捡钱的刹那决定了他的一生……阿乙文风冷冽、残虐,呼应着的是那吊诡的人生处境、顽劣的人性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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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阿乙,江西瑞昌人,生于1976年。《人民文学》中篇小说奖、蒲松龄短篇小说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得主。出版有短篇小说集《灰故事》《鸟,看见我了》《春天在哪里》,中篇小说《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模范青年》,随笔集《寡人》《阳光猛烈,万物显形》,每一部都在图书界引发话题,市场表现不俗。阿乙已经成为近几年活跃在华语文坛的一线作家,是青年作家中的中坚力量,受到了包括李敬泽、格非等名家的赞誉,同时也受到了梁文道等文化媒体人的关注,并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其中篇作品《下面,我该干些什么》被翻译成多国语言,阿乙本人也逐渐进入国外媒体的视线。有可靠消息称,莫言的瑞典语译者陈安娜有意翻译阿乙的小说,引发种种猜测,但无疑,随着阿乙在文学上的成就越来越卓著,进入国际文学大奖评委的视线也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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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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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极端年月极端年月2.乡村派出所一件没有侦破的案子在流放地敌敌畏小卖部大侠国际影响面子3.男女关系男女关系三到十秒4.记忆与少年下午出现的魔鬼黑夜一九八八年和一辆雄狮摩托毕生之始5.小镇上一九八三年黄昏我们吃红薯阿迪达斯自杀之旅葬礼照常举行粮食问题都是因为下了雨再味百分之五十6.杜撰集狐仙春天五百万汉字蝴蝶效应巨著世界明朝和二十一世纪八千里路云和月下沅村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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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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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放地如果上天有帝,他擦拭慈悲的眼往下看,一定会看到沟渠似的海洋、鲸脊似的山脉、果壳般的岙城派出所,以及蚕子大小的一张桌子。桌子的南北向坐着警校实习生我和小李,东西向坐着民警老王和司机,四个渺小的人就着温暖的阳光打双升。扑克天天在打,当时的我只觉一夜没睡好,像是被绑架而来,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诡异。有时一些俗语也是诡异的,比如“百年修得同船渡”。一个男的因为父亲忙,拿着讨账单上了船,一个女的因为感冒要去对岸看病也上了这艘船,两人素不相识,下船后却去了民政所登记结婚。而我、小李,以及一大堆同学之所以来到石山县实习,也是因为石山县公安局局长的儿子高考时少几分没上线。警校破格招收了人家公子,人家知恩图报把石山县建成实习基地。我就这样从魂牵梦萦的省城来到陌生的石山地区、石山县,然后被石山县局政工科长随笔一划,划到柏油路晒满柚子皮的岙城乡。我在这个鸟地方遇到五十岁的民警老王。一个民警的人生轨迹按照常理判断,应该是“乡下派出所—刑侦大队—局某个有油水的科室”,可是老王却反过来了,是“局某个有油水的科室—刑侦大队—乡下派出所”,好似朝官苏轼一贬黄州,二贬惠州,再贬儋州。按照司机的说法是,老王品质出了问题,先是在局里有笔账对不上,接着在刑侦大队和女嫌疑犯的逃跑没脱开干系,由此像块抹布被塞过来了。老王在派出所待着时,日日指桑骂槐,说都不是东西,有次说自己在县城带了个女人去洗浴中心洗澡,洗到一半,门被踢开,是局纪委的来抓奸。“狗戳的,我让你们好好看着,这淫妇是我老婆。”也许是这罕见的贬谪使老王变成一个怪物,在路过他的办公室时,我时常能听见凄楚的叫喊声,偷东西的喊一声,老王就阴阳怪气地说“何辉东我让你喊”,赌博的喊一声,老王也阴阳怪气地说“何辉东我让你喊”——何辉东就是这里的局长。而在我见不到他时,那又准是他坐吉普车下村了,回来时他一般满脸酒气,像充血的阳具。司机说:就为了下去混包烟,汽油烧了大半缸,红梅哎,四块五一包。派出所的所长和一切有前途的民警根本不想惹、不想理老王,关系老早就挑明了:你我只是同事。老王似乎悻悻。他现在也许要感谢上天给他派来两个年轻的外地实习生,他可以用鹰爪掐着他们的肩窝,呵斥他们,让他们走十几里路去取个毫无意义的证,在他们回来后又让他们重新去取,如此来来去去,他便有了狱卒式的快感。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里有这样一句话:“只要让囚犯不停地重复某种毫无意义的工作,比如把甲水桶里的水倒在乙水桶里,再把乙水桶里的水倒在甲水桶里,如此反复,囚犯肯定要自杀。”当时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现在,老王的右手捉住左手的两张牌,想出又不敢出,想了很久,去桌上废牌里一张张查,却是越查越犹豫,越查越担心。我心说,不就是梅花一对10吗?我快困死了,我一夜没睡。我就在这暖酥酥的午后阳光里,微闭着眼,慢慢走向混沌,许久才听到霹雳一声响:对10!我勉强睁开眼,抽出梅花两张甩出去,说:管了。老王大怒,说:耍什么赖。我定睛一看,出去的不是对J,而是J、Q各一张,急忙抽出手中另一张J,可是老王五指伸出挡好:年轻人啊,耍谁呢?我想发作,愤怒的河流却在喉管处倒流下去,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我又确曾感觉到有愤怒声势浩大地来过,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脾气很好的。老王捡了这二十分,控制不住笑意,风吹过这脸肌颤动的笑意时,像是吹拂收到金条的太监。这局完了,我听到变态而幸灾乐祸的声音:钻!我涨红脸,像条狗钻到桌子底下,看到那边已经蹲下的小李很无奈地摇着头。后来的很多局都是如此,一个像老年女人的声音在一次次下判决:钻!我慢慢麻木了,觉得命该如此,有次不该钻,竟恍惚着钻过去半个身子。老王哈哈大笑,说:瞧你多像条狗啊,不给钻也钻。我起身时,本已冰冻的愤怒之河忽然返涌上来,我匆匆把牌洗好,说:抓。老王抓一张牌,舔一下口水,恶心得要死,我心说:再不让你了。老王仍像从前一样,把每张牌当围棋下,将我拖入到他漫长而无聊的长考当中。可是我决心已下,只要他一出牌,就迅速把自己的牌拍出,他出对7我就出对8,他出对K我就出对A,他想把牌抽回去,我就死死压住。小李的脚在桌子底下踢我,可我忽然就是这么坚决。老王起先还想讨好,见我眼眶突出,被激怒了,也开始愤愤地出牌,好像要在战场上将我心服口服地整死,可是分数却在我面前不由分说地多起来,过八十分时,他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到一百八十分时,就蜡白了。这样他还没完,钻桌子要到两百分,他的尊严看起来还牢固得很,我甚至都知道他要说:让老子钻没那么容易。他有这个侥幸。我手里抓着一张大王和所有人手中最后的一对,这一对将把老王埋下去的五分翻成二十分。底下埋五分的人就是这样,小肚鸡肠,患得患失,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可是他竟然还说:五分我让你们捡。听到这可笑的话,我眼前辉煌的终点摇晃起来,我几乎幸福得坚持不住了。果然,他倒数第三张没有出自己那张大王,我把大王拍出来,又把那一对拍出来。老王眼睛傻在那里,我把底翻开,找到那张方片5,说:钻吧。然后便看见汗珠像饿鼠从老王的发根里蹿出。不一会儿,这个失败的老头转动一下眼睛,很快换了一张牌,说:小伙子且慢,你的一对我管得起。我站起来说:你哪来的一对?你偷来的老Q是我第一手出的。钻吧。老王好像正在作案的小偷忽见顶棚的灯全部打亮,竟是无地自容起来,他恳求着说:就是你错了,就是你错了。我清脆地回击:钻!我原以为他不可能妥协,可他却命令司机端起桌子,猫腰穿了过去。我本来一直在等这个场景,它来了却忽然没了快感,就好像真是一条狗在面前毫无关系地路过。我木然地坐下来,眼眶有了湿意,重新陷入到麻木而随意的情绪中,重新胡乱地出牌,而老王已像条发怒的豺狗,在牌桌上左嗅右嗅。对这样狭隘的报复,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让我钻我就钻,我什么脾气也没有。可这也触怒了他,他想我应该像个被强奸的妇女,死抓床单,狂呼救命,表现出受凌辱的样子,可我却麻木地袒露着性器,像一条死鱼,连“你操你操”都懒得说。有次我钻出来还面露微笑,我不知道怎么就微笑了,我控制不住稀奇古怪的情绪。老王紧张地盯着我脸上盛开的花朵,备受嘲弄。我合拢牌,有气无力地说:不打了吧,我困了。老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就像晾晒着的被单,风往这边刮,就往这边飘,风往那边刮,就往那边飘。我有一张没一张地出着,头慢慢往桌上凑,终于跟着睡意走向另外一个世界了,然后又迅速感到肩窝处传来刺痛。我犟直头,盯着老王,说:放下。老王恶狠狠地说:好好出你的牌。我便秋风扫落叶,三下五除二,把手上两个拖拉机打出去,又用一个拖拉机扣底,把分数变成两百多了。我不承认自己是在戏弄这厮,只是这把牌太好了,我不想打,他偏偏让我打了,现在好了,牌局可以结束了,我可以原谅他,回到床上睡觉。可是,从嘴里飘出的声音却是“钻”。老王没有反应,我看看他,他正抚着脸上的汗寻思挽回尊严的策略。我知道他有的是办法,这个贪恋扑克牌像贪恋女人一样的怪物很快将从冰窖嚣张地归来——无论如何,我都只是个可供欺负的实习生。老王敲着桌子说:你不好好打。我无力地说:你钻不钻?老王敲桌子的节奏更快了,好像要告诉我他的愤怒多么急迫——你不好好打,是你不好好打。我说:好,那就不打了。说完我站起来。我承认我现在还没摸清老王是什么脾气,我正要走,他又推起半边桌子气呼呼地钻了过去。到此时为止,一切还都属于一个派出所内部的正常活动。可是,在我被一种凄苦的情绪裹挟住,并促使我作出更坚定的决定后,事情发生了可怕的变化。我知道老王肯定要通过牌局组织更疯狂的反扑,我知道这天我不钻几十趟不会结束,可是想钻忽然也难,是要让他次次打我们小光啊,我觉得这是荒谬而永无止境的任务,就好像西西弗斯把石头一次次推上山,推上去,还要回到山脚继续推。我如果不坚决点,就永远走不出这无聊的圈套,我并不是你的羔羊啊,老王。老王兴奋地洗牌时,我把那个决定说出来了:不玩了,到此结束。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厕所。我看到前边是一条十米长的细小水泥路,路两边是肥沃的青菜和一辆废弃摩托,吴教导老婆洗好的床单正在微微飘荡;太阳如此明亮,床单上的蜜蜂在一朵红色大花上清晰地展翅飞翔,花有六颗瓣,瓣中心有十二根嫩黄的花蕊。可是在我的脑后也有一双眼睛,我看到无数根白发瞬间从老王的头皮生出,我看到他身体筛糠起来,他努力了几次才扶住自己,然后眼睛冒出被羞辱的火。他抽出笨重的五四式手枪。在警校练习射击时,我就知道五四式比六四式笨重,正因为笨重,瞄起来准,杀起来狠,而我宽大的背部现在就是那硕大的靶子,这块靶子在只有十米的水泥路上强制着镇定移动,随时都可能被洞穿——在这么有效的射程范围内,最笨的射手也不会失手。我听到后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让老子钻了,你不来,你不是耍老子吗?你给我站住。我听到后边传来焦急的声音:别啊,他还是小孩子,真是孩子。我听到后边枪栓拉响,一颗子弹上了膛。我的腿微微抖了一下,像是很饿很饿,可我还是昂首继续往厕所走。厕所的边墙写着最后一个汉字:男。那荒谬的汉字近而遥远,那时间凝滞了,我的背部湿透,我在等待飞啸而出的子弹。可是在双腿自行行走很久后,我还是走进边墙的阴影了,就像士兵走进掩体。那个怪物失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把枪了,放回去丢面子,端在手里也丢面子,最后应该是司机不容分说帮他塞回枪套了。他连说几声“干什么”,没有阻挡住司机的好心。厕所内有两块长木板,木板下是只大粪缸,蛆虫们拥挤着往外游,游到缸沿一半又溜了下去。我裤子也没脱,掏出口袋里一封揉皱的信,蹲在木板上一边看一边号啕大哭。那是一封致“岙城派出所艾国柱先生”的信。我昨天接到时看到“先生”二字已承受不住了,急急打开看,种种不祥的预感一一坐实。这意味着,从一九九五年的此日起,我被正式宣判放逐了。这个女孩绞尽脑汁花半小时写了很多温暖的话,又觉得这样会给别人留下奢望的机会,就又加了些严厉的话,想想过于严厉了点,就又去写些温暖的话。她不知道最后写完时,这信已和法院判决书一样硬朗,格式如此:你的行为……导致后果……鉴于此……她的意思如此明显。而我那么爱她。我对她持久的追求与骚扰,属于我的初恋以及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全部被判定为不合法了。那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两年前的一个下午,一个男的因为父亲忙,拿着讨账单上了一艘船,一个女的因为感冒要去对岸看病也上了这艘船,两人素不相识,下船后,男的开始单恋。好了,这事情妈逼的结束了。我把信丢进粪坑,擦干眼泪走出来。太阳模糊了,远处的司机、小李正在接受老王对年轻人虚张声势的批评,我知道他的脊梁骨被我敲断了。我低下头,不去看他,以示我很害怕。我会给年纪大的人留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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